正因為“根本沒有錢的人,必須投機”(科斯托尼語),所以,30年來,窮漢翻身的國內市場上,盛行拿銀行的錢炒作投機。也難怪,“缺乏法治的權力”(韋伯語)導致營商環境多變,導致經濟人缺乏穩定預期。加上剛剛脫蠶成蛹,經濟人剛剛發育,缺乏辦工業、管企業的技術、管理與耐心,倒不缺發財衝動和套利敏感。於是,踏踏實實的研發、點點滴滴的積累,不是你我的首選。投身炒作掙快錢,才是性價比最高的首選。
我1992年創辦公司時,在公司的名稱裏特意加進了“實業”二字,以區別於一些皮包公司。其中的道理不言自明,企業需要運營實業才能賺錢,不能當隻融資、不投資的皮包公司。但是,為什麼市場商機大都演變成了投機,大家都玩起了一夜暴富的冒險遊戲?為什麼大家不約而同地避實就虛,丟棄正幹的實業不幹了,轉身投入了泡沫狂歡?說來說去,還是由於投資環境不利於辦實業。搞科研、辦工廠困難重重,不如炒股、炒地、炒房來錢快,也省力。
凡是投機,幾乎都是政策投機,像當下的房地產市場一樣。當事人迷信政策多麼靈驗,跟迷信權力多麼靈驗是同一個誤區。其實,穩健的研發、管理與市場拓展,還是要靠穩定預期與法治。既要靠產業鏈條的銜接、社會服務的配套,更要靠相對規範的管理,靠官員、企業家、員工的綜合素質和職業操守。說到底,與早期淘金的短期行為不同,辦企業要靠“持久性投資、持久性經營、持久性收入、持久性消費”(弗裏德曼語)才行。創立了北京萬通實業股份有限公司的馮侖在海南經曆過原始積累,經曆過寧可胡作非為,也要攀比別人,不能善意獲得,就要惡意牟利的階段。老實說,這種經曆我也有過。
但30年的市場積累,大多數中國人已經不是身無分文了,應當擺脫“根本沒有錢的人,必須投機”了,也應當擺脫窮漢翻身,隻能投機的冒險遊戲了。
當年,我常聽老總們教導手下人:把自己的錢存起來,把銀行的錢花出去。這種“聰明的窮光蛋”轉嫁風險的手段,現在可以放棄了。就是說,私人積累也可以用於投資了。由此,你不難看出,“運作他人資金”者傾向於投機,運作私有資金者傾向於投資;打工者傾向於投機,真正的老板傾向於投資;無私產者傾向於投機,有私產者傾向於投資;無恒產者無恒心,傾向於投機,而有恒產者有恒心,傾向於投資。可見,沒有長遠預期的交易,傾向於投機。而超越短期行為的交易,就是投資。也因此,投資是個可以犧牲眼前利益的行為。而任何不顧長遠、隻顧眼前、任何能賺就賺的短期行為,都叫投機。
經濟周期裏,消費與投資曆來共枯共榮。通脹轉入滯脹,消費不景氣,投資也不會景氣。因此,此時要緊縮消費,需要錙銖必較、量入為出,奉行“剩者為王”的原則。滯脹之下,投資也需要見好就收、落袋為安。
因而,滯脹之下的市場低迷,必然會壓縮短期投機的空間,逼迫你不得不謀劃長遠,變投機為投資。投機者變身投資者的過渡,是個冒險變穩健的漸進。一手穩健,一手仍冒險。或者叫一手投資,另一手仍投機。
投機者隻看市價變化,投資者則能透過市價看出市值。因此,投資之所以能勝於投機,在於追隨市值勝於追隨市價,搏擊市值比搏擊市價安全。
巴菲特有名言說:“投機家是全身心地猜測未來價格,而投資家則集中精力關心潛在資產。要永遠堅持價值投資的理念。不管在任何年代,在任何社會的任何經濟環境下,投機的風險永遠要大於投資。”投機與投資,原本是個連體雙嬰。投機的原義,即“投資於機”。二者的動機相同,過程相似,你幾乎無法分辨。能分辨的,隻能是後果。
經濟人的任何行為,動機可能相同,但後果肯定不同。因而,凡是難以按動機區分的,都可以用成敗後果論英雄。“投資是一種成功的投機,而投機是一次不成功的投資”。能否成功,取決於你能否摒除不確定、不可控的風險。而能否控製住風險,正是投機與投資的本質區別。
你學習巴菲特去買績優股,卻不會像他那樣,詳盡分析該企業的所有財務報表,從而有了確保任何投資首先不虧本的安全性。能否確保不虧本的安全性,就是投資與投機的根本區別。為什麼?因為任何投機,都有較大的運氣概率,也即不確定概率、失敗概率。能把運氣概率、不確定概率、失敗概率統統降至最小的,就不叫投機而叫投資了。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謹記機會成本法則權力的隨意性有損經濟運行的可計算性,投資往往得不到可預期的經濟回報。
--馬克斯·韋伯
投資勝於投機的理由,是投資的失敗概率小,而投機的成功概率小。對此你會說,這個大小概率,國內市場上無法驗證。你反駁我說:“你說投資的成功率高於投機,但實際上,往往是投資不如投機。認認真真投資的,賠的賠,砸的砸。而炒一把就跑的,賺的賺了,不賺也賠不了,你怎麼解釋?”我承認投資常有虛擲、虛耗,也承認投機雖然玩的是心跳,但往往賺得多,賠得少。其中的原因,還是我一慣的看法:市場原始積累階段,法製缺失,政策多變,缺乏穩定預期,等於鼓勵了短期行為,鼓勵了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