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蕭途,我最後一次給你忠告,別再太保護華凡瓔;平安雖然自私,但她的行為卻是個最好的例子——探子的命運都是坎坷多舛的,別以為你能替華凡瓔擋多少厄難。”
“……屬下知罪。”
“我明天就啟程回京了,你好自為之吧。”
殷傳封來去如風,平安就是再不想走,這回自己的小心眼小動作敗露,她也不敢多言,跟著他急急忙忙回了京城。
京城似乎近日才完結什麼喜事,鳳陽大街上還有婚慶時灑滿天,蓋滿地的紅箔紙——還是高府大戶的婚娶呢。
才在殷府門前下馬,殷筱柔就急急忙忙地趕了出來。
“傳封,你終於回來了!”
“怎麼了,慌慌張張的。”一回到這裏,殷傳封又用冷峻漠然砌起高高的圍牆,將所有人隔在千裏之外。
“我寄給你的信,你沒收到嗎?”
“信?並沒有。”怕且是錯過了。
“……那算了,你現在回來也晚了……羅姑娘悔了與你的婚約,前兩天已嫁給威遠候——成為侯爺夫人了。”
聽罷,殷傳封竟微微一笑,仿佛這是在他預料之中:“很好,她選擇了她想要的。”
“傳封……心裏若是不舒坦,你、你別悶在心裏。”殷筱柔擔心弟弟傷心過度,反而憋屈吞回肚子裏。
“無礙,反而更方便我以後的所作所為。”
腰板直挺,昂首闊步,殷傳封那渾然天成清貴與雅氣,如錦上添花,點綴他可以傲視權貴的自信;這些年來,他從來沒有真心微笑過——如意時的笑,是野心和渴望得逞使然;生氣時的笑,是陰謀和詭計醞釀使然;難過時的笑,是悲憤和哀傷沉默使然。
他的笑總是那麼沉重,那麼複雜;這一切切,殷筱柔從沒看懂過絲毫,隻能為他感到痛心:“你究竟……有沒有喜歡過羅姑娘?”
“喜歡?”他嗤然一下笑,“早已煙消雲散了。”
皇上寵妃的生辰,大擺宴席,殷傳封一回京,就被皇上傳進宮中參加宴會。
婚慶的餘音還在朝上繚繞,丞相和盧智維一個得意洋洋,一個春風得意;百官無不再次一一道賀,爭相恐後的巴結這對新勢力。所以一場生辰宴上倒顯出喧賓奪主,寵妃沒聽到多少好話,禮再多也彌補不了她的麵子。
“本是愛卿的夫人,如今佳人他嫁,有何感慨啊?”皇上適逢喜事,今日倒是神采奕奕,一雙閱經世事的厲眸讓人無法不敬畏。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佳人不過是過眼雲煙,不值一提。”
“愛卿的胸襟果然豁達,不過朕還是要為那不才的皇弟謝謝愛卿讓愛。”皇上倚重他,對待他一向客氣三分;雖然對皇弟娶了羅雲萱不以為然,但也不希望這位重臣記恨在心。
“他們是兩情相悅的,下官隻是成全有戀人終成眷屬。”君臣二人一前一後的走著,說著一些看似百無聊賴,卻又暗藏玄機的話。“……隻是,娘娘臉色不太好。”殷傳封婉轉道,花園那頭,將氣焰過於囂張外揚的兩人看在眼底。
皇上無奈低歎一聲:“朕會補償的愛妃的,不過這也好,讓朕看明白了這兩人的戲碼。愛卿,走這一趟你可有何發現?”
“……相信皇上絕對滿意。”
“愛卿,希望你能把握好一個度,不要傷了和氣。”尤其是朕與皇弟的和氣——倚重卻也約束,如此君臣的眼神交流再熟悉不過,諒殷傳封也不敢得罪皇族。
殷傳封心底譏笑幾分,但眼神是那樣的誠懇,神色自如地頷首。
捏著手裏的請帖,這時今日出宮時,丞相托一公公送給他的請柬,邀他今晚過府品酒賞月。什麼賞月,不過是想炫耀自己此時的成功罷了,這樣的約不去也罷;也好讓他以為自己為情難堪,拒而遠之。
殷筱柔不曉得弟弟心裏的迷思,還以為他外頭受了冷言冷語,畢竟人言可畏;於是明知他不歡迎自己,殷筱柔還是一力照顧起他的起居飲食,每日都精心準備、專研起食譜來。長姐如母的魄力,讓總管也不得不讓步,但殷筱柔的強勢隻是一部分;若要自己親自到弟弟麵前噓寒問暖,她還真怕殷傳封不給自己麵子,冷若冰霜還好,就怕他刻薄起來的字語不是自己能受得了的。殷府上下的人把這份“親”與“疏”都看在眼裏,都衷心的希望大小姐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既然都來了,怎麼不親自端進來。”早就看到她的身影在窗外徘徊,殷傳封不大不小的音量正好讓她聽見,窗上那抹倩影明顯一僵。
“我……打擾你了。”
“進來吧,不是想知道姐夫那邊的情況麼,我正好有空可以說。”殷傳封擱下手中的公文,踱步到飯桌那頭;殷筱柔不敢教他等待,領著身後的丫鬟利落地把飯菜布置上。
“那、那你先用膳吧,別待會兒又要忙到外頭去了。”
“你放心,姐夫和華凡瓔都很好,驍城雖然亂,但將軍府還是固若金湯的。”
“嗯……阿翼他有給我來信,說一切都安好。還有,凡瓔替平安求情,希望你別太為難她。”
“她倒是神通廣大,連我對下屬的處罰都管上了。”他不是傻子,平安善妒惹了事,罰是要罰的,人也還是要留;所以他已從輕發落,交由孫大娘整治了。
“那就好。”殷筱柔不甚自然地捏了捏袖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很是為難。
“有什麼就說吧,我現在沒心思針對你了。”最近朝上的事就夠他忙了。
“這裏有一封信,是羅姑娘——呃,是侯爺夫人派人送來的,請我親自到你手中。”
“這一家人果然是打不死的蟑螂。”除了厭煩就是厭惡,唯一的情分都斷了,羅雲萱究竟還想藕斷絲連個什麼?
“你打算怎麼辦?當初你們分得這麼倉促,不清不楚的,她心裏肯定有些疑惑和遺憾;不過,你們現在的身份尷尬……怕是不好相見吧?”
“羅雲萱已經不是我什麼人了,我不會招惹她,也杜絕她來招惹我。”
他自認陰險好強,但對那個曾經真心相待的女子,他也是愛恨分明的。遠離了自己生命軌跡的她,已不再是他的職責,從今晚後,一切都會斷得幹幹淨淨,任何人都別奢望可以用她來牽製自己。
殷筱柔既欣慰他的理智幹脆,又擔心他這樣是不是太過硬碰硬,畢竟還是女子了解女子;羅雲萱從來就不是個聰明人,早已習慣了他的好,短時間內有怎麼接受得了他對自己的冷漠和遠離?旁觀者清,殷筱柔就怕弟弟看不透這盲點,會被羅雲萱興時所致的任性妄為間接陷害了。
“有你這番話,我就放心了。”她袖口裏的信拿了出來,尚未拆封過,在殷傳封的眼底下,她親手將信件放在燭火上點燃,直到最後隻留下灰燼:“她若繼續纏繞不清,問起什麼,我就說都是你的意思,畢竟‘昨日燈火闌珊處,今朝徒留無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