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黑漆漆的一隊人馬蟋嗉作響,寂靜中驚悚而過,驚動了林中其餘早就安眠的小動物。
臨水渡河,男人們動作利索地把一箱箱貨物卸下馬車,數人手持火把照光,讓其餘的人能抬著大木箱,順利放置早就停泊在渡頭的兩艘小船上。
“小心點別砸了,少了一個子兒,你們都賠不起……快!快!”
本來就是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行為,心理壓力不小;又經這男人羅羅嗦嗦地嚷嚷,還無形的加重了壓力和惶恐。在這深夜的深林裏,做了虧心事的人深信,這種時刻——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這不,其中一人猛地蹌踉倒下,鬼吼鬼叫起來,說是什麼咬了他的腳;肩上的擔子失去平衡,另一人提不住這沉重,瞬間箱子重重落地,“哐啷”一聲,銀子從箱子裏傾巢而出。
“天殺的!看你們能幹些什麼好事來!”男人這回也生氣起來破口大罵,“還愣著幹什麼,快把銀子撿起來!快!”
這時,四周驀地燃起點點火光,官兵動作迅速的以弧形包圍住他們——賊人頓時如驚弓之鳥,手無寸鐵也不敢反抗,劃船逃走也來不及,竟然有一兩人慌到跳進結了薄冰的河水裏,寒冰刺骨,瞬間又是一陣撲騰、呼喊!其餘的人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早已被官兵摁倒地上,束手就擒。
“李老板,你的膽子真不小啊。”下了馬,屈翼持火把走進,命人把十三個大木箱打開,確實裏麵的全是白花花的銀子。
“冤枉啊!將軍,這都是我的家當,都是我的血汗錢啊!”李老板驚駭睜眼說瞎話,哭天搶地的求饒著。
“你當我是睜眼的瞎子呐?銀錠下的官印難道本將軍會認不出來!”
“怎、怎麼可能?我,我都檢查過的了,怎麼可能是官銀……”李老板看著屈翼手上查視的一錠銀子,地下果然有官印——但怎麼可能?自己昨日已親自將所有銀子調包了,自己和那姓杜的都檢查過兩三遍了,怎麼可能?
屈翼勃然怒斥,“捉賊拿贓,現在人贓並獲,你還有什麼可狡辯的,來人,全押回衙門大牢!”
“不!將軍,不是我!不是我——”
“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和你交接的人是誰?這些官銀又是誰給你的,誰在背後指使你?”
“咻”的一聲細響擦肩而過,屈翼措手不及,一根細竹已快狠準的插進李老板的喉嚨,虛弱的嗚咽一語,已神情痛苦的斷了氣。
好一個百步穿楊,這樣的眼力和手勁精準無誤,與蕭途相比毫不遜色,究竟何許人?屈翼回望射來的方向,那頭漆黑一片,毫無人的氣息,連樹與影都分不清,真的難以估計那“人”的距離;剛才被射的對象若是自己,定然必死無疑了。
另一頭,蕭途領兵將李家重重包圍,嚴密進行搜索和抄封。
華凡瓔則是對管家審問,得知那杜文均竟是住在李家的貴賓,對外則宣稱是掌櫃認養的兒子罷了。這回,她總算徹底清悟了,這杜文均果然是故意對自己透露李老板私藏和轉移官銀的事;看來,實際操控李老板的背後人,還有那“心細”的人,就是他。
“那杜文均呢,抓到他麼?”
蕭途問過守城門的護衛,沒有任何異動;況且驍城是有宵禁的,若有人軌跡可疑,不會沒人發覺。
華凡瓔也苦悶:“沒有,管家說昨日已不見他蹤影了,去了他的房間搜查,別說什麼私人物品,就是連一根頭發都找不到,看來他早就有潛逃的準備了。”
搜尋多日未果,如此,人間蒸發般,逃之夭夭的杜文均仿佛真的憑空消失了……
殷傳封看著信中的一字一句,難得好心情的嘴角浮笑。
這天真的姑娘總算有所長進了,匆匆又兩年,看來是時候把她召回來了。
“傳封,公公來傳話,皇上要宣你進宮了。”殷筱柔替他拿來朝服,細心打點著。
若要說這兩年裏有什麼變化,那便是這對姐弟倆不再相見不如不見,殷傳封愈發沉穩,不再字字刻薄,句句挑釁。至今,兩人已能和睦共處,多了幾分屬於家人的味道和暖意。
“……你若有空,就替我回姐夫一封信吧。”穿戴好後,殷傳封想了想又道,“還有,知會姐夫一聲,天城這兒要用人了,讓蕭途和華凡瓔在入春前趕回來。”
殷筱柔笑逐顏開,但又怕他變卦,不住再問一句:“真的!你願意讓凡瓔回來了?!”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皇上的禦用書房沒有朝殿上那般金碧輝煌,但每一寸一縷的木質工藝都別具匠心,巧奪天工;雕梁畫棟的精致,龍龕中飄散出名貴的幽香,這樣低調的奢華更是驚人的。
“有結果了麼?”
殷傳封一進來,正舒服的靠著暖墊品茗的皇上就這麼淡淡一句,視線還焦在手中的一本折子上。不必點名前因後果,殷傳封就是知道皇上問的事情,皇上看似悠閑,但他知道皇上等不及了。
“微臣,幸不辱命,屈將軍在五日前順利逮捕竊取官銀的賊目,一共繳獲三百八十萬兩官銀,而這些銀子是想要以水路運送方式,運送給丞相大人的。”
“部署了一年,也不算浪費這些時間。” 沉吟半晌,皇上輕咳幾聲,低啞的嗓子才又一句冷哼,“他還真以為攀上皇親,憑威遠侯就可為他撐腰了,想一手遮天,還差遠了!”
“聖上英明。”
“……莫怪他會容不下你啊,愛卿,你有這般耐心和毅力,心思縝密的布局手法連朕都自歎不如啊!”皇上含笑地瞅著他,那笑容卻沒有溫度,就如這番稱讚他的話,讓人怎麼聽都不舒服。
但殷傳封深諳為官之道,該裝糊塗時就要退避三舍;皇上的話便全當是溢美之詞,也不在意,同樣回以微笑,卑微陳詞,感謝龍言。
“微臣尚有一錯,就是至今還沒搜出丞相的匿名賬簿,其中多年來有不少官員牽涉貪汙受賄之罪,仍在不明之數。”
“愛卿就不必操心此事了,朕的親信已密傳折子,將丞相這七年來所有罪跡和其黨羽名單上交於朕,朕已查閱,實屬確鑿。”
“恭喜皇上,得此一人,如虎添翼。”
“的確,他的能耐與愛卿不相伯仲,不過巧合的是——你與他係出同門啊。”皇上有意似無意,但其中隱含對他的警告和戒備,已一“語”了然。
每一代皇帝都有這樣的矛盾——有欣賞並器重的重臣,但都怕有朝一日功高蓋主,致使皇家傾頹,改朝換代。眼前的殷傳封是難得的聰明人,皇上難免心存戒備,既愛又恨:少了丞相這個大貪官,還有你這個諱莫難測的大奸臣,依舊不得安寧呐,若不用另一人來牽製你,還真不知道你將會如何為禍朝綱。
看來皇上不隻是想嚇唬他而已,還真是有意將此人引出,好讓他與自己一決高下,平衡朝中權利的分布。殷傳封仍不以為然,心裏早已嘲弄了皇權一把;但語氣格外誠懇,戴著麵具在官場做戲,誰不會,而他,還是個中高手。
“請皇上賜名。”
“杜文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上還真是看不得自己安靜。
杜文均,這個陌生的名字平凡無奇,卻是自己不久後又一敵手,還真麻煩——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