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殷家別院,魂不守舍的華凡瓔始終處於震驚狀態,滿腦子隻有平安那蒼白的麵容,和那番話——
胎死腹中……那是因為她曾懷上孩子,天啊!平安究竟遭遇了什麼事情?難道紅玉口中,那被攆出鍾府的丫鬟,就是奉命潛伏在裏頭的平安麼?
她不敢再往下想,震驚過後,為平安難過心酸的情緒排山倒海而來,忍在心頭的淚模糊了她的視線;故意讓自己在兩麵高立的藥櫃間忙碌,仔細度量著藥分,除了藏紅花,還有一些專給小產女子服用的補藥——她不敢,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平安這個狀況,不住警惕窗外,已是午時,孫大娘一般都會經過這裏。
“凡瓔,你怎麼了?”
身後蕭途突然出現,駭得心虛的她抖落一地的藥材:“蕭哥,你嚇到我了。”
“做虧心事了,怕孫大娘逮著吧?”蕭途隨口一說,蹲下來幫她把藥材拾起,但看了看,不由得皺起眉頭,“這——這種藥,你要給誰?”
“一……一位友人。”
“就是你前些天救了的夫人?你們又遇見了?”那天她一身狼狽的回來,瞧這些給產後女子服的藥,蕭途直覺想到這事。
“是、是啊,在街上遇見了,她以為我是大夫,所以向我討些補身子的藥方。”他是平安喜愛的人,絕不能讓平安在他心裏失了好印象。
她總是這樣,將自己一番心意用三言兩語,平平帶過;這般好性子,透人心脾,讓熟悉她的人越發愛親近她。而蕭途就是其中一個,隻見他木訥的臉熱了起來,幸虧膚色黝黑沒泄他的底。
“蕭哥……蕭哥,你來這裏是要找我麼?”見他入了神,她又喚了幾聲。
“哦,是丞相讓我給你帶句話,說平安失聯好些天了,你要是知道她在哪,讓她趕緊到殷府去,聽那語氣,丞相怕是真生怒。”殷傳封那越來越有氣魄的官威,內斂如深海,隻是一個眼神,就足以震懾一切,“她要是再這樣隨意任性……隻怕丞相會容不下她。”
“……我知道了。”想著平安此時此刻,她的心頭又沉重了幾分。
告別蕭途,帶上藥包,華凡瓔立即趕去平安那裏,隻是沒想到適逢廟有旦節,難得出門的女眷如離籠鳥,其中,正好也有已貴為侯爺夫人的羅雲萱。
“喲,我還當是誰呢,原來是殷府的小妖精啊!”
“見過盧夫人。”
“還不如不見呢,心裏是這麼想的吧?”“華凡瓔”這三個字,就像烙印,刺痛羅雲萱這一生最軟弱的痛處,她多少個日夜詛咒著,咬牙切齒,恨不能撕了她的肉!
羅雲萱字語尖酸,鳳目含妒,讓自己一身華貴的裝扮硬是折煞了貴氣;打量從“極地”驍城回來的她——看起來好極了!艱苦的日子沒有摧毀她,更沒有減弱她的美麗;那平靜的眼神反而越發清亮,和一種堅毅的氣息……
當年,殷傳封說“華凡瓔的美麗隻會給她帶來不幸”,她相信了,所以被他成功的欺騙了,將華凡瓔送去她以為危險的安全地帶……為什麼?為什麼誰都那麼善待她,就連上天也如此厚愛她?
轉眼三年,華凡瓔載譽歸來,身份卑微卻深受多人關愛;而自己卻作繭自縛,孤寂了一千多個日子,即便再多的錦衣華食,奴仆成群——明明有身份不凡的丈夫,奈何形同虛設,自己隻能夜夜孤枕到天明,沒有任何可填補此空虛寂寞……
“在殷傳封身邊,雖然沒金銀珠寶供著你,沒珍饈百味養著你,但也滋潤了你嘛!”
“……盧夫人若覺得說了這話能宣泄心口悶氣,那就多說幾句吧,畢竟,您不是每次都有機會遇見奴婢的。”
其實,羅雲萱也是個懦弱的可憐女人。但越是可憐的人必定越是可悲,看到她因嫉妒而扭曲的臉龐,華凡瓔不得不同情又——漠然嗤笑;這個被殷傳封拋諸腦後的女人,定然還苦苦沉溺在過去的美好幸福中,餘情未了。但她太不幸了,麵對的是冷漠薄情的殷傳封,她的美貌和淚水,嬌媚和怒嗔,早已喚不回他的決絕。
如此想罷,被她奚落幾句也無妨了,隻是她的坦然,在羅雲萱看來更是火上澆油!
“大夫!”
一聲驚喜的叫喚,讓羅雲萱咒罵的話哽在喉嚨裏,端著貴夫人姿態回頭一看,這走近的美婦人,竟是大名鼎鼎的水戶提督——周誓周大人的妻子!
“周夫人。”什麼時候,這小妖精認識這樣的大人物?
“侯爺夫人!”
能讓總是不可一世的羅雲萱態度恭謹起來,想必這位夫人來頭不簡單,華凡瓔便跟著作揖道:“見過周夫人。”幸虧自己還是一身男裝,不然這位夫人未必能認出自己來。
“不必多禮!大夫,上天殷垂,總算再讓我再遇見你了!”周夫人熱情的握上她的手,見旁人有些一臉驚詫,便附到她耳畔低語,“這周圍的人總是是非不分,黑白不明;長久以往,可要連男女都分不清了!”
被這剔透玲瓏的周夫人一說,華凡瓔啼笑皆非,卻也尷尬羞怯。
盡管與她不相熟,但羅雲萱就是不願被冷落,故意道:“周夫人真虔誠!是出來參拜菩薩,是給小公子求平安的吧,正好,咱們一道去!”
“就是怕上不了頭香,我一早就去了,現在正要回府呢!大夫,不介意陪我走走吧?”周夫人巧笑倩兮,直率的性情讓華凡瓔無以拒絕,連聲答應,正好也可逃離羅雲萱。
丫鬟隨後,周夫人拉著華凡瓔漸漸融入人群中。
“這位侯爺夫人身份非凡,嘴皮子更是出名的厲害,大夫怎會認識她?”待走遠了,周夫人才好奇地問她。
“我曾在殷丞相家中為殷大小姐治病,侯爺夫人在成親前,曾與丞相有過婚約——所以有過幾麵之緣。”謊言隨口即來,華凡瓔當不知自己竟有這種本事了。
他們婚約一事在朝中不是秘密,周夫人也是有所耳聞,笑道:“傳言侯爺夫婦失和,是侯爺夫人太刁蠻刻薄所致,如今看來,侯爺夫人對丞相似還有一絲餘情啊,大夫,你說呢?”
華凡瓔尷尬著,不知道這周夫人問自己這話是否另有用意,思量著自己該不該接她這話,隻好別開重點:“我隻是一個小小郎中,實在擔不起大夫一名,周夫人還是喚我名字‘屈凡’吧。”
“屈凡?這有什麼意思,屈於平凡麼?”周夫人笑問,那俏麗的容顏很是可愛親切,壓根讓人忘記她剛才對自己的試探和戲謔。
鬆懈戒備,華凡瓔任她拉著自己繞市集,陪著閑說一二,心頭卻苦惱著懷裏的藥,不曉得平安如何了。似乎察覺她的心不在焉,周夫人故意問起一些產後藥理,果然把她的神智拉了回來。
“產後藥膳滋補還得更注重,不知夫人坐月子時可有妥善休養?”
“放心,相公寵愛我,如今又母憑子貴,在家中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那璀璨如星的眸光,發自內心的笑顏,看得出,這位周夫人的幸福是真切的!
感受到她的快意,華凡瓔也寬了心:“恭喜夫人,小公子取名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