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請相爺笑納……老夫的壽辰相爺能光臨,可是老夫的榮幸……定讓犬子罰酒三杯,向相爺賠禮……”
宮門外,杜文鈞距離他們百步之遙,但敏銳的聽覺還是在風中“偷”到寥寥數語。
不曉得殷傳封對他說了什麼,但見鍾老爺唯唯諾諾的猛點頭,然後臉露驚喜色,如願告辭離去。
“相爺,俗話說物輕情義重,但鍾老爺這份禮如此貴重,不知相爺要回報多少情義才夠啊!”盡管開啟錦盒隻在眨眼之間,但杜文鈞還是輕而易舉的將盒中物看得一清二楚。
“杜尚書不必好奇,若想知道,一同赴鍾老爺的壽辰吧。”
“此事不妥!且不說鍾老爺沒邀請下官,就是請了,下官出身寒門,俸祿每個月都耗在善堂裏,怎也送不出一份體麵的禮啊。對了,再說……”
杜文均少有這種閑情與人扯著無關的事,相信殷傳封也隻是耐著性子回應,但此刻的他就是有股不祥之感,想從殷傳封口中探聽些什麼,他想知道他與鍾慶龍的恩怨究竟到怎樣的程度?他讓華凡瓔接近在鍾慶龍,究竟是為什麼?今日鍾老爺送來厚禮,絕不隻是討個交情這般簡單……
殷傳封適時回應一兩句,但根本沒理會杜文均嘮叨什麼,印象中,他與自己一樣是內斂狡詐的人;眼前他左右言它,一副欲罷不能的模樣,分明是想掩飾什麼。
片刻後,殷傳封驀地對他“親切”一笑:“杜尚書樂善好施,在百姓中博得聖人美名……隻是與人為善是好,但也要有個分寸;有些人你是不應該接觸的,否則,隻會為自己招來禍端。”
杜文均以為他指的是自己力排眾議,親自為曾尚書處理身後事的事情:“曾尚書都入土為安了,丞相還計較呢?”
“是屈凡,本相的人。”知道他誤會了,殷傳封涼涼的回一句,“不過是顆名不經傳的棋子,著實犯不著杜尚書如此用心。”
看來,自己的行蹤也在他的掌握之中。越是漫不經心的警告,越能唬弄人;但心照而不宣從來不是他的風格,是故,杜文均故意挑釁他的底線:“……屈凡?丞相,下官可不認識此人,倒是認識一位與屈凡長得相似的女子,華凡瓔!不知丞相大人,你可認識?”
“你、想、找、死!” 殷傳封渾身散發著閻羅索命的氣息,一抹假笑噙在嘴角,陰狠恐怖的眼色悚人心神。
當他知道華凡瓔竟瞞著自己與杜文均有聯係時,總被他把持得很好的心態,立即被猜疑與憤怒輕易引爆,深感自己被她無欲無求的假象欺騙了!不,她怎會無欲不求?為了還自己父親一個清白,她私底下與江湖神偷一門的人來往,探取當年冤案的蛛絲馬跡,也找回當年華誠的一些同僚,一筆一畫的記錄下證據。隻是沒想到,自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倒是縱容了她的“野心”。
杜文均隻覺得自己瘋了,差點把“我要她”這句話衝他吼出來!那個女子不是自己可以擁有的,更不該和她有任何纏繞;但每接觸一次,他就渴望再多了解她一些。麵對這樣一個城府極深,又有才有能的男人,若非皇上故意三權分置,有心做自己和周大人的後盾來削減殷傳封的勢力,單憑自己,再奮鬥十年,恐怕也是難以匹敵的——三足鼎立,相互牽製,當今的朝野局麵如此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兩人心思各異,以眼神對峙無形的廝殺著,彼此的拳頭緊握,甚至因緊繃而磨蹭出聲音來。
此刻,“咻”的一聲,一支快箭從兩人中間穿插而過!
杜文均身手利索,微側身而腳步不動半分,就輕易躲開了這突如其來的襲擊;而正怒火中燒的殷傳封則瞬間出手擒住箭尾的翎羽,一個反手,狠狠地朝射出的方向反擊回去,驚人的臂力,勁度非凡,百步之外的宮牆上,箭頭竟沒入石壁三分!
殷傳封顯然被自己這樣外露的情緒震驚到了,但很快就被他用冷漠掩飾過去;而杜文均也震驚他有如此強勁的內功,深藏不露!
兩人的目光難得一致的看向射箭者,竟是武狀元出身,取代曾尚書高位,今日才新上任的吏部尚書——丁子恒。
朝廷,向來都是長江後浪推前浪的地方,這個丁子恒僅憑一己之力在四年內拚到這個高位,不能不承認他的實力非同一般。隻是,誰得罪他了?公然在宮道中對朝廷重臣放箭,這可是個罪名!但顯然,武將出身的人似乎都有江湖莽氣,隨心所欲慣了。
“丁尚書,刀劍無眼,你在宮道這裏練習箭術也太狂了吧,這可是觸犯宮規的。”杜文均也不計較,因為他剛才那一箭隻是一個警告,至於警告誰和警告什麼,這才是重點;於是,他故意調侃這個氣焰囂張的新同僚。
“我隻知道入西華宮門才需下馬卸甲,不得利器藏身,而這裏——隻是宮道!”丁子燃著一身駭人的怒火,俊秀的五官與渾身張狂的狠勁截然相反,長期曝曬的膚色顯得黝黑,儒雅的朝服在他偉岸的體魄之下,反而多了些男子氣概。
“丁尚書,誰招惹你了?”
不理會笑意不及眼底的杜文均,丁子恒大步走到殷傳封跟前,那毫不掩飾的敵意牢牢地盯住他:“丞相,夜路走多了,是會遇見鬼的!”
原來是衝自己來的。殷傳封算是了然了,但自己雖樹立眾多,但這個才剛升官的丁子恒,恐怕還沒有“榮幸”成為自己的敵人;一時間,殷傳封還真不知道自己與他有何瓜葛。
“初生牛犢不畏虎,那不叫勇敢,而是愚勇!丁尚書,若非我手下留情,剛才那支箭就不是釘在牆上,而是釘在你的眉心上。”
“你以為我會害怕嗎?就算百官都畏懼你的權勢,但我丁子恒,誓與你為敵!”
好大的口氣啊!殷傳封心理諷刺著,還真該為他的愚勇鼓掌一番!而杜文均則是覺得這男人瘋了,這樣拍板叫囂,不是在催促殷傳封將他除之而後快麼?
“……隨時候教!”殷傳封被激起內心的黑暗麵,如嗜血的獸沉夢蘇醒;這個朝廷,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丁子恒越過幾步,不住回他一個陰狠的眼神,咬牙切齒地叫囂:“叫你的人離她遠一點!否則下一次,我會把你走狗的屍首,直接送到你的眼皮底下!”
誰?
丁子恒說的“你的人”是誰?
殷傳封直覺是朝中人物,因為他的眼線都隻是因這些人而存在;雖暫無頭緒,但這一刻他卻知道了丁子恒的弱點,這個“人”是他在乎的人,隻有查處此人,以後想牽製丁子恒——還難麼!
不同於他的篤定,杜文均則有異感,丁子恒眼裏的敵意絕非是私欲或利益,他的出發點也並非是為了自己,更沒有張揚自己的身份地位——而像是一種出於驚恐的保護欲!保護誰?走狗又是誰?杜文均不禁一個寒顫……
要不是孫大娘來取藥,華凡瓔都忘記自己上一回煉藥是什麼時候了。把櫃子裏的藥都查看一遍,果真都所剩無幾了;不論丹藥和毒藥,這般大量消耗,看來,殷傳封手下的探子全都出動了——這並不是個好情況。
朝廷的政事她是模糊的,但今年殷傳封暗地排除異己,頻頻動作似乎已引起了聖上的注意,要不然杜文鈞身為聖上欽點的尚書,又怎會關注起她一個小卒的行蹤和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