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一邊飛速轉動,她的雙手也迅速利落的分配出丹藥和毒藥的分量,不斷的重複搗藥的動作,直到連自己的手指都不小心搗進藥裏了,痛覺才把她從沉思中拉回來。
手指破了皮雖然很痛,瞬間流出的鮮血融在藥末裏,華凡瓔隻是呆呆的看著,一動也不動,腦海裏依舊回憶杜文均的那一句話——懷念在驍城時的她?是啊,那是的自己還是相對自由的,雖然也曆經波折,但總算是成長……還有那個“非淵”,不曉得他現在如何了?那幽與邊疆戰事不斷,唉,想來距屈大哥上一次來信,已過去三個多月了,莫怪殷姐姐寢食難安的……
“怎麼這麼不小心?”特意過來尋她的蕭途驚呼道,連忙取來紗布和創傷藥替她包紮傷口。
“小事,蕭哥你別緊張。”華凡瓔對他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容,心不在焉。
“……相爺最近對你的態度有變,你察覺了麼?”
她搖了搖首,一臉漠然:“還請蕭哥明示。”
“你太感情用事了,相爺對你處理喬棋和平安的事情很不滿意,你若不做點什麼,怕相爺又要變法子來為難你了。”
“我不怕……”
見她如此不上心,頗有頹然敷衍之意,蕭途不由得急了:“凡瓔,就因為你的不怕,你就要背著相爺和杜尚書聯絡嗎?難道你真的要背叛相爺!”
“蕭哥,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不管你信不信,我與杜尚書並無瓜葛。”
“若如此,你為何要與他見麵?他都對你說什麼了?凡瓔,朝中人個個如狼似虎,官位越高者越甚!你可糊塗不得!”
終於說出來了。原來這幾天在外頭走動,總覺得被人尾隨並非錯覺,華凡瓔笑得諷刺,自己的生活果然不能稍停半分: “……你知道我與杜尚書碰過麵,你跟蹤我?應該說,是相爺懷疑我,所以命你跟蹤我?”
“別恨我,我也是逼不得已——”
“蕭哥,還記得我小時候曾怒斥過你的話嗎?你徒有一身好武藝,不為百姓造福卻為殷傳封助紂為虐,至今,我還是這般想的。你不同於我,我是受限於他,還背負華家的冤屈;但你是自由的,這些年來你為他所做的一切也夠了,為何你還不應世反抗?”華凡瓔不吐不快,以致情緒都波動起來。
“凡瓔——”
“蕭哥,你好好想清楚吧,別再勸我乖乖歸順殷傳封,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夠了,什麼都足夠了……
隻是,華凡瓔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一席話並沒喚醒蕭途的愚忠,反而讓他堅定了自己一直隱在心中不敢表示的情感。
書房裏,喜怒不形於色的殷傳封看著手中的字條,華凡瓔留意到紙背印著的是“勇”字軍的徽章,頓時明了是屈翼傳來的消息,心頭大石終於落下,至少這可知道他還是活著的。
“……蕭途,命梁少將和左副使率三萬軍馬至驍城,三天後啟程。”
“是那幽軍進犯嗎?”
殷傳封直接把字條遞給華凡瓔,冷聲道:“金浩三個月前順利繼承大統,如今揮師逼近,禦駕親征,驍城已犧牲護城將士一萬餘名;如今剩下的老弱殘兵居多,新征的士卒根本就不堪一擊,保住驍城,單憑‘勇’字軍是不夠的。”
“驍城險要,梁少將不諳地理布兵,他去恐怕不妥,屬下認為善兵陣列法的南將軍會更為適合。”
“玨關道洪水肆虐,距驍城不止千裏,兵力也不夠,一來一往,隻怕南將軍去了也隻來得及給屈翼收屍罷了。”顯然,殷傳封早已想到這個合適人選,奈何時機不對,“金鑫自詡天朝,可笑國難禍事一出,有才能的人卻寥寥無幾。”作為一國之相,他都不住譏諷一二。
他眼底的不耐和算計華凡瓔都看見了,隻是這場戰役的局勢看來異常,讓她忍不住當心一夫當關的屈翼:“……相爺,請允許屬下與梁少將他們一同赴驍城迎戰,屬下在驍城三年,對險要之處了如指掌,屬下可以為大軍指路,以策萬全!”
“不得不承認,你是個好人選……但不是這一次,本相還需要你把鍾慶龍擺平——蕭途,你隨梁少將一同前往。”
“可是——”事有輕重緩急,難道他和鍾慶龍的恩怨比國家存亡還來得重要?
“你想反悔?凡瓔,當初可是你主動請纓的,如今平安回來了,你也該整裝待發了。”殷傳封早已把她的心思摸透,但此時非彼時,不知為何,一想到要她重回驍城那苦寒之地,他就遲疑了。
“相爺,鍾慶龍太危險了,凡瓔一人——”
“當初平安出任的時候,為何你不覺得危險?”殷傳封故意冷冷反問一句,不曉得是出於諷刺還是挑釁,眸光還若有似無的覷了華凡瓔一眼,接下來說出的話,便是衝她而去,“蕭途,有心偏袒也需要技巧的。”
“蕭途有一事相求——”
“蕭哥,這是我的事,你別插手!”淩聲喝止他的話語,直覺告訴她,蕭途定是要說出令自己為難的事;於是不等任何人回應,華凡瓔旋即離開這個詭異的漩渦。
她總是冷若自持,沒有任何牽掛,仿佛下一刻就回遠行千裏之外;這樣的她,蕭途隻覺得離自己越來越遠,若不趁這次機會將她留住,自己定會悔恨終生!蕭途頭一回不顧尊卑之禮,無視仍在書房的殷傳封,疾步追逐華凡瓔的芳影,急促激動的情緒,使得他衷情喊道:“凡瓔,嫁給我吧!”
“蕭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衝上來的蕭途突然緊緊握住她的手,那力度叫她怎麼也掙脫不開,慌張的連忙窺探四周,這裏還是殷傳封的院落,下人雖不多但也有往來,要是被別人撞見可不得了!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凡瓔,你說的對,是我太怯弱了不敢反抗也不知如何反抗!但是我想要你!一直都不曾改變過!”
“蕭哥你冷靜點!算起來你我隻是同門,念在這些年你對我照顧有加,在驍城彼此共同進退,這份恩情我銘記於心!但我對你也隻有手足之情!”
“不!你是不是還記恨我,怨我為相爺辦事?凡瓔,你知道我是迫不得已的!”
“不是的,蕭哥,我孑然一身,並不想與任何人有所牽連。”趁他一個晃神,華凡瓔後退數步掙脫他的桎梏;但見他癡迷的神情,卻不敢再試圖觸碰她,頓時,她了悟了,怕是自己的模樣又惹的禍,“蕭哥,我一張好皮囊是會老去的,你的喜歡,該是對與你心靈相通的女子。”
“你以為……我喜歡你隻是因為你的美貌?不是的——”蕭途還焦急著要解釋,但身後一個輕微的動靜,讓他倆警惕起來。
華凡瓔直視高疊的花簇堆裏,銳眼的看到一藍色衣角,緊接著是急促的跫音——是平安。原來自己一直都低估了平安對蕭途的感情,這些年了,怕是越來越深不可拔。
“蕭哥,今晚之事我就當作沒發生,若有下次,你我之誼,就此斷絕。”
他不是強勢的男子,也做不來強迫的無賴,木訥忠直的性情,早被磨得不留絲毫江湖遊俠的氣息了……華凡瓔冷凝的姿態神聖而不可侵犯,被震懾住的蕭途可望而不可即,默默不得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