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九章 此情無關風與月(1 / 3)

清晨,昨日才風塵仆仆的回到天城的屈翼,依舊住在相府妻子的院落裏,太習慣了忙碌沉重的生活節奏,以至於安靜舒適的臥室,還不能讓他舒服的睡上一覺。大步走出院落,不意外的膳食的廳堂看到溫婉的妻子。

“筱柔,看什麼呢?”

“阿翼,怎麼起來這麼早,我已經吩咐丫鬟們不要去打擾你的。”殷筱柔微笑的看著夫婿,一種久違的暖意湧上心頭,畢竟上一回能在清晨時看到枕邊人,已是八個月前的記憶了。

“我已經休息得很好了,沒人吵我,隻是肚子餓的慌。”屈翼扶著妻子的肩頭,向來嚴謹肅穆的神色也難得溫柔,看到她手中的東西,不由得一愣,“這是什麼?庚帖嗎?”

“是啊,這個月已經第五張了,都是一些朝中人讓媒人送過來的。”殷筱柔沒心思再看手中千篇一律的東西,懶懶的擱在桌上,“傳封一直沒成親,讓那些好事者心癢得不行,每回都是我來處理,可是傳封也沒個意思。”

屈翼厭倦的擺擺首:“國事戰事都已亂成這樣了,朝裏那些老狐狸就淨隻想著自己的利益。”

“傳封已經好些天沒回來了,這樣留宿在宮中,該不會是出什麼問題了吧?”

“我被急召回京,理應昨夜就入宮麵聖的,但是前來迎接的公公卻說皇上還未傳召,隻讓我回來等旨意……驍城失守,退兵五十裏鎮守襄城,這樣的形勢,估計此刻議政殿裏的人也是忙得焦頭爛額啊。”

殷筱柔明白,夫婿此次回朝可以說是“戴罪之身”,而皇上召回卻不見,不知又是怎樣的災難等在後頭。“皇上,是否要降罪於你?”

“別擔心,此役雖敗,但因素很多,皇上是知情的。雖有罪罰,但此時國難正是用人之際,皇上定然更慎重行事。”

“阿翼,你能不能幫我打聽一下,凡瓔究竟被傳封藏哪去了?她現在懷著孩子,我真的很擔心!”殷筱柔實在沒辦法了,隻能求助夫婿。屈翼握著妻子的手,默默地點著頭,心情也是格外沉重。

而在議政殿外,殷傳封把一封寫好的信交到餘海手中,神色清冷的低聲囑咐著什麼,而後,餘海頷首離去。自從察覺蕭途的心思漂浮後,殷傳封就有了餘海這個後力儲備,蕭途終究難逃情劫,進來的陽奉陰違已經觸及了他的底線,欺上瞞下的伎倆他也懶得揭穿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罷了,蕭途已不可再重用,殷傳封心裏不屑一哂。

“相爺。”此時,伺候在皇上身邊的陸公公垂首喚道,“皇上請相爺移步禦書堂。”

“有勞公公。自昨日下朝後,皇上似乎就一直待在禦書堂中?”殷傳封信步在前,陸公公垂首跟隨,兩人近乎耳語的交談著。

“是的,而且堂中掌燈至三更,皇上似乎徹夜未眠,期間奴才曾耳聞有幾聲怒斥,但皇上並沒有傳召任何人。隻不過,今日打掃的小太監回報堂裏一片狼藉,先帝不少詩畫都被皇上找了出來,還吩咐要銷毀,今日更是氣得連早膳也不用。”

“銷毀先帝的遺物?”殷傳封眉目輕挑,甚是疑惑,這可是大不敬舉動,究竟是什麼東西惹得龍顏大怒?

“皇上此時傳召,請相爺務必謹慎言行。”

禦書堂裏檀香飄渺,皇上手裏正拿著一份奏折背對著入門的殷傳封,明明是暖和舒適的溫室,此刻卻被皇上無聲散發出的冷厲凝固了溫暖,更多了幾分詭異和窒息。殷傳封默默揣測著,皇上從來就不喜歡檀香,此刻特意點上,分明是刻意要掩飾什麼;不著痕跡的視線落在檀香爐子裏,裏麵隱約還有未燃盡的紙末。

“參見皇上。”

“愛卿請起。”皇上轉過身來覷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語含嘲弄,“愛卿在宮中數日,可知府中情況?”

“國事為重,微臣囑咐過若無要緊事宜,府中一切皆有家姐與管家操持。”殷傳封不慌不惶的回道。

“愛卿是朝之重臣,日理萬機,難免顧及不了家中瑣事,就算屈夫人賢良淑德可為你主事府中,也不是長遠之事。”皇上冷冷一笑,“聽聞近年來送到相府的庚帖和畫像都可把宮中的禦花園填滿,愛卿也真該好好為自己的婚姻大事作打算了,否則愛才若渴的大臣們蠢動不已,私下為了與愛卿結親,不曉得還要生出多少事端來。”

“微臣疏忽,皇上請息怒。”

“息怒?那些大臣私下要怎樣拉攏巴結你,朕不管也不想管,因為朕相信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越是站得高就跌得重,但是恭親王與穆郡王前後上書請朕為其女兒賜婚,其熱切的程度讓朕很不以為然,不知是愛卿的魅力使然,還是權力使然!哼,若宮中還有尚未婚嫁的公主,不知朕是不是也要效仿各位大臣,殷切的招你為駙馬皇親!”

“微臣無意與朝中任何一位大臣結姻親之門,請皇上明鑒。”

皇上怒火不止,憤而擲出手中的奏折,盡管在自己還是太子時就倚重他為心腹,但皇上並沒有真心相信過殷傳封,心裏甚至是鄙睨他的。身為天之驕子,他認為自己有足夠的優越感睥睨天下,什麼功臣之子,在皇上眼裏都是不值一提的奴才。但看他的光芒由銳利鋒芒而磨礪得沉穩從容,泰山崩於前而不形於色的氣魄風宇,這是帝王所不能忍的!隻是從前他能忍,畢竟他還是個有用的人才,但經過昨夜——想到昨夜自己無意中發現的秘密!皇上的視線落在檀香爐裏,眼神狠狠的眯著,雙拳緊握,對殷傳封,他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殷傳封雖始終垂眸,但也感受到皇上那寒如冰刺的目光——還有不可忽視的恨意!究竟是什麼?爐子裏被燒掉的東西是什麼?但對於皇上的怒火與責問他始終言簡意賅,並沒有想用任何修辭言語為自己挽回皇上的信任,伴君如伴虎,他自知從此刻以後,自己已是皇上的眼中刺。

半晌後,皇上的冷漠掩蓋住隱隱可見的怒火,威嚇道:“記住你說的話,不與朝中任何一位大臣結親!”

離開禦書堂後,殷傳封被下旨出宮,一個月內不得入宮上朝。這一決定讓議政殿的大臣們無不驚訝,現下戰事吃緊,位高權重且為眾臣之首的相爺卻被這樣架空職務,人心惶惶可想而知。但皇上卻沒有任何回應,隻是親自到議政殿把持朝政,不容議論。

走在宮道上的殷傳封依舊健步從容,絲毫沒有被“架空”的氣憤或羞惱之色,平靜如常的神色人佩服。遵旨送他出宮的陸公公以眼神示意,讓他看到高聳的宮牆西麵有汙濁的濃煙冒起,殷傳封不住凝眉佇立少刻:“那就是皇上迫不及待要銷毀的東西?看來東西不少啊。”

“回到府中還請相爺一切小心,皇上的人,是無處不在的。”陸公公提醒著,“奴才會盡力為相爺徹查被銷毀的東西。”

“也請公公小心行事,不要打草驚蛇。”殷傳封猛地回首,一直偷偷尾隨自己的那個人影就在遠處的柱子下,竟是吏部尚書——丁子恒。殷傳封嘴角掀起一個冷硬殘酷的笑容:已是皇上身邊的新紅人麼?如此,就有趣了!

回到殷府,殷傳封就叫上屈翼,兩人在書房一待就是半天,氣氛很是嚴肅。

“驍城失守一事,議政殿裏的人頗為躊躇,保守派和激進派的辦法都不得當。而皇上未召見你,不過是失城一事還氣在頭上,故意冷落你。一旦他們有了定案,你不愁沒有將功折罪的機會。”殷傳封明白屈翼心裏有多愧疚自責,對一個武將而已,這樣的結局無意是英明掃地。“如今又多了我的事,但願皇上沒遷怒於你。”

“朝中大臣利用結親而互助互利是最尋常不過的事情,但皇上卻以此為由大發雷霆,其中必然還有其他因由。”聽完殷傳封說皇上盛怒的事後,屈翼的心也不安了,“能讓一國之君如此失態,必定是危害到皇權皇位的事,傳封,你可為皇上做過什麼而握有他的把柄之事?”

“為君謀事,狼虎在側,能坐上皇位的人,你以為有多幹淨?隻不過一朝君王一朝臣,我估摸著是皇上想用新人取代我。”

“但以我看,皇上會突然對你雷霆震怒實屬突然,就算想用他人取代你,也是步步為營的,不會這樣急於求成。很明顯,讓皇上盛怒於你真實背後,恐怕是一件隻有皇上知情的事,而你是一無所知的。”

“我隱約也覺得皇上針對我是因為這件我不知道的事,不過——罷了,一切等宮中的人回消息再說。”

屈翼曉得他也還沒有頭緒,但是兩人談了這麼久,彼此也沒有結論;但是這回非同小可,皇上這樣突然發難也好,讓他們有做準備的時間:“傳封,你究竟有沒有做過威脅到皇上的事?”

“我說了,坐上皇位的人不可能幹淨,那為他做事人,你以為又有多高尚?”殷傳封故意說得籠統,有些君臣之事確實不宜告訴這位正義清廉的大將軍。

“那你有沒有想過,既然皇上如此在你的婚姻大事,而你也表明了心跡,是不是該把這些事做個了結?”屈翼看著這英氣俊朗的少年順勢說道,“長姐如母,殷家隻有你一個獨子,你姐姐很是為你著急;多少;媒人拜訪,可你就是不發一語,她也不敢對任何人回應。”

“說到底不就是為了個繼承人嘛?放心,已經可以預見了。”

“就是凡瓔肚子裏的孩子嗎?那你為何不給她名分?孩子將來是私生子?如果孩子是女兒呢?”

殷傳封怒而拍案:“給她名分?她罪臣之女,她若進了殷家大門日後便成了我的致命傷;而孩子一出生就會在殷府隨我姓氏,誰敢多說一句?至於若不是兒子,華凡瓔很清楚自己該怎麼做!”

“自私自利,你從來就沒有改變過。”屈翼失望的轉身離去,也不想再多說什麼。

劉大夫每三日一回的診脈都是愁眉不展的,明明好生養著的身子,怎麼就是這樣孱弱單薄?四個月了胎兒就是沒怎麼長。“憂思過慮,鬱結於心,夜裏難眠,胎像不穩。夫人,這樣既傷身又傷胎,可不能在持續下去了。”

華凡瓔雖聽著心驚,卻也無能為力,她沒有辦法克製自己的情緒。如今的自己幾乎與世隔絕,無助也無能,可以讓她胡思亂想的事情實在太多了。然就在她恍惚之際,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了她的視線裏。

“殷姐姐?”

“可讓我找到你了!”殷筱柔紅著眼眶抱住她,心疼她瘦弱單薄的身子,“臉色這麼差,可是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