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不到,看似平靜樸實的村子,竟也有這麼些讓藏著,真不曉得裏頭還有什麼詭計是我們不知道的。”華凡瓔不適的輕撫微凸的腹部,動了胎氣的她如今連起來走動的力氣都沒有。
把放溫的安胎藥送到她嘴邊,殷筱柔輕聲道:“最遲明天,傳封的回信應該也到了,我想他也明白這事的重要性,既然你已成為目標,他是不會再讓你離開他的眼皮底下了。”
過了三天死寂的時間,殷傳封派來的人如數出現在客棧裏,不出殷筱柔所料,這回他是要迎華凡瓔回相府安胎直至生產。但令人疑惑的是,不該是這樣高調的陣仗,那些人對殷筱柔畢恭畢敬是應該的,但對她自己似乎更慎重幾分,這就怪異了。
“他又在使什麼手段?”明明從陵縣回天城不過五天的路程,但隊伍在離開市集客棧後,竟帶著她們悄然入住陵縣富庶區一個賣玉商人的宅院,留宿了十日才又大搖大擺的高調離開。
“不管怎樣,先回去再說。你現在的情況再折騰下去,隻怕——”不吉利的話殷筱柔不敢往下說,心裏也埋怨弟弟多番刁難。用手絹輕輕擦拭華凡瓔發鬢上的汗,氣溫是宜人的,但她卻渾身冒冷汗。
然就在距天城三裏路時,就見相府總管領著一輛豪華馬車和十名丫鬟久候多時。
“總管,這是幹什麼?”殷筱柔自問還沒傻到看不出那馬車分明是婚嫁禮用的,這樣的陣仗,她實在不明白。
“相爺有令,請華姑娘換上嫁衣,坐著這馬輛車繞城一圈,再入相府拜堂成親。”
“什麼?成親?!”殷筱柔震驚的眼神與華凡瓔蒼白的臉色對上,“他這是要公諸於世嗎?”
“我不願意。”華凡瓔硬聲拒絕,想當初被送走時他的冷漠絕情,留子去母的事都做得出來,現在走的又是哪一步棋?他那複雜如麻的壞心思爛肚腸,究竟又想幹什麼?
“相爺早料到姑娘會這麼說。”總管漠然一笑,雙手一拍,身後丫鬟們訓練有素的一個閃身就把殷筱柔隔開,其中兩人還動作迅速的把華凡瓔夾持到馬車上。
豪取強奪,霸王硬上弓的手段都是出來了,殷筱柔又驚又怒了:“你們要幹什麼啊!她身子不適!”
“嫁衣在車上,丫鬟會伺候她更衣,請大小姐放心。今天是相爺的大喜日子,大小姐希不希望失了相爺的麵子吧?衣裝奴才都備好了,請大小姐隨後也換上。”
百姓夾道的熱鬧歡呼充斥相府周遭,這樣的高調張揚不出半個時辰就會傳到皇上耳邊,而這真是殷傳封要的。這是一步險棋,但為了暫時分減弱皇上對自己的猜疑,他不得不把殷家的名譽賭上。
用十天的時間把婚娶的所有事宜辦妥,大張旗鼓的做派惹得百官問詢,本來還抱有一絲妄想的,帶著賀禮上門想一觀真假;眼見喜慶的婚駒已到相府門前,謠傳新娘子是小縣城的商家之女,名不經傳,瞧後頭那些簡少的嫁妝,果不其然。而殷傳封本就意在娶個平凡女子為正妻,因此,那些欲結秦晉之好的人,希望全都落空了。
“但願此舉沒有惹怒皇上。”屈翼是不同意這場婚事的,卻無力阻止。
一身大紅蟒袍顯得的殷傳封清俊雅貴,隻可惜這不是被期待的婚事,他冷凝的五官沒有一絲喜悅,心裏甚至隻有算計,算計著這場婚事能不能給自己爭取機遇。“一月之期,今日已是最後一天,明日你我一同入宮,畢竟蘭花村裏出現那幽人,這一事可涉嫌戰事國事,皇上也該心急著要見我們。”
“必定是平安勾結了金浩,隻是他們究竟是怎麼聯係上的?”
“三年前她在驍城做的一切,難道還少嗎?再說她時常行蹤不定、知情不報,會做出這些叛亂之事我一點也不驚詫,隻是不知道這個蠢材,究竟把多少事情透露出去。”殷傳封大膽聯想,回憶當年,蕭途、平安與凡瓔三人的恩怨,似乎就是那時候結下的。
“罷了,現在不談這個,我們該去大門迎接新娘子了。”屈翼走到他身側時,驀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雖然我很不認同你,但終究是看著你一路過來的,你雖不敬不重我,但我依舊把你當弟弟看待。這段姻緣,不論你是怎麼想的,我希望你能憐惜眼前人,若做不到,至少不要傷害她。”
殷傳封嘴角一揚,噙著叫人猜不準意思的笑,信不閑庭的姿態走出相府大門。
寬厚的嫁衣完好的遮住華凡瓔秀氣的肚子,圍觀的人潮中沒有任何人發現新娘已是孕婦,隻是她腳步輕浮,兩旁攙扶的丫鬟不敢輕放,牢牢的把她架著,直到與殷傳封拜完天地。一入新房,華凡瓔已陷入半昏迷狀態,不顧的風俗禮教,殷筱柔私下請來密醫診治,妨近身伺候的丫鬟們全被下了封口令,徹夜照顧。
“你去後庭一下,皇上送來了一份賀禮,我覺得不妙。”越過前來賀喜的人群,屈翼附在殷傳封耳邊低語。
“嗯,宴席也差不多了,你讓總管好好款待,時候到了就送客。”腳跟一轉,殷傳封闊步離開。
這份貴重的賀禮,花還是花,卻不是皇上以往最鍾愛的“君品蘭”,而是花中之王的牡丹!俗話說“牡丹為王,芍藥為相”,牡丹是不能輕易擁有隨意褻瀆的。皇上卻送來此花,莫不是暗示了什麼。
殷傳封冷冷一笑,自問沒想將殷家門風發揚光大,也沒有立誌成為正義清廉的好官,但若要名垂千史,他堅信己身足以擔起亂世治國的奸臣!既然皇上已不顧君臣之義,那麼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斃。要鬥,他相信皇上也不能輕易將自己扳倒。
離開後庭,過了石拱橋就是新房,燈火闌珊下夜色迷離,本是不錯的風景,卻被來回進出的人影和微微的吵雜聲破壞了。
“怎麼回事?”攔下一個端著熱水的丫鬟,殷傳封不悅的問道。
“回相爺,夫人昏迷不醒,大夫在裏頭看著呢。”丫鬟低著頭,心裏嘀咕著新娘很是觸黴頭,不過最近相爺治家越來越嚴厲,想留下來做事的人,無不戰戰兢兢。
殷傳封無聲的跨入內室,隔著半透明的屏風,置身事外的觀望著,身邊的丫鬟也不敢吱聲,默默地忙活著,以致守在床沿的殷筱柔和密醫都不知道他的到來。
不過兩個多月時間,她竟如此清瘦,回想拜堂時曾短暫的握住她冰冷的手,他的心情微沉,分不清是氣惱她的虛弱無用,還是擔心孩子不能順利生產,還是生氣懷孕給她帶來的苦痛?這時,再次經過他身邊的丫鬟端著一盤染了血的水,裏頭染了血的白布令人觸目驚心!
“為什麼會有血?”神色陰鬱的殷傳封驀地一句,讓裏頭的殷筱柔總算知道他的存在。
“小聲點,她才剛睡著。這些天太折騰了,動了胎氣,幸好大夫診治及時,現在已經沒有再出血的狀況了。大夫交代了,得在躺榻上靜養半個月,最好別走動。”
洞房一晚,新房燈火通明,新郎徹夜未眠,新娘昏迷不醒。
翌日,殷傳封與屈翼入宮求見,皇上果然傳召了。偌大的議政殿裏氣氛詭異凝肅,皇上的神色已與往常無異,仿佛之前那一次的失控隻是殷傳封的幻覺,但皇上的好臉色並沒有讓他輕鬆半分,因為此時,麵前還有另一個讓他不悅的人——盧智維。這個可稱為“萬年庸碌”白食俸祿不做事的侯爺,在這樣敏感的時刻出現在議政殿,必然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殷小姐才到那陵縣的蘭花村為你的婚事選購花喜,就遇上那幽潛入的奸細,而你的新婚妻子也來自陵縣,愛卿,你說這是不是也太湊巧了?”
皇上談笑晏然的步下金玉階,說著似是而非的試探話語,“愛卿”一詞更有冷嘲熱諷的意味,刺得連大而化之的屈翼都皺了眉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斜眼瞅了殷傳封一眼,暗自為他的反應擔心。
“懇請皇上,恩準微臣接手此案,竭力調查。”殷傳封對皇上的疑問置之不理,心底厭惡盧智維此時囂張得意的姿態。
“此時不勞煩相爺,皇上已決定委派本侯徹查此案。平日相爺日理萬機,勞苦功高,皇上體恤,又恰好相爺新婚燕爾,就好好歇一下吧。”盧智維小人得誌的笑著,一副抓到把柄的神態。
“皇叔賢德,想為朕分憂,愛卿你也不必多心,就當休息一段時間,朝中之事有皇叔和諸位議政大臣處理,為期一個月,愛卿,好好陪陪殷夫人吧。”
“皇上,此事攸關那幽,事關重大,驍城被侵占後那幽軍就再無動靜,微臣認為其中必有蹊蹺。今日微臣與屈將軍一同麵聖,就是想與皇上討論此事,侯爺對戰事無所知悉,此時接手恐怕會有誤戰事。”殷傳封怒了,不曉得這個精明狡猾的皇上是怎麼想的,難道彼此的恩怨比國家危難還重要?
“屈將軍將協助皇叔徹查,此事愛卿放心。”皇上還是雲淡風輕的姿態,絲毫不以為意,“屈將軍是國之棟梁,雖然驍城失守,但錯不在你;朕可以寬恕,但也不能輕饒,所以就請屈將軍聽從皇叔安排,從旁協助此案,盡早將功折罪。”
“末將遵旨。”
“皇上——”
皇上大手一揮,堅定道:“此時無需再議,屈將軍留下,愛卿,你先退下吧。”
殷傳封自問從沒受過這樣的窩囊氣,看來皇上那個心結,是自己必須先找出來的頭等大事!腳跟一旋,殷傳封往宮道深處走去,在那裏會有他想知道的消息。
得知他今日入宮,陸公公早已在這裏等候,躲在角落裏,兩人竊竊私語了半晌,最後在殷傳封震驚的神色下,陸公公往他的手裏塞進一個黑色的布囊,然後便悄然離去。而殷傳封也邁開步伐,迅速回到自己的馬車上,雙手還微微顫抖,強迫自己冷靜的衝車夫喊道:“回相府,半個時辰後你再回來接屈將軍。”
手裏緊緊捏握著的布囊,此刻的他竟然害怕揭開!這究竟是怎樣一個真相?若真如陸公公所言,莫怪皇上那天會失態,這件事所牽扯的,不僅是殷家的醜聞,更是一件足以讓皇室翻天覆地的大事!若真爆發,隻怕連自救的能力和籌碼都沒有,這回真的是大難將至,身敗名裂了!
不!絕不可以,我命由我不由天!殷傳封的眼神冷鷙,在朝野打滾多年,磨礪出的不隻是心計、能力、手段更有心比天高的誌氣!既然已知皇上的心思,哼,那就讓這場好戲上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