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十一章 東窗事發(1 / 3)

殷傳封沒料到自己再換上朝服是這麼快,收到餘海的飛鴿傳書,不出意外,如今的他已是皇上身邊的禦前侍衛。雖然隻是一場晚宴,但要皇上私下的揪查蛛絲馬跡,已經太足夠了。

“皇上傳了口諭,我不出席,真的可以嗎?”華凡瓔邊問道邊為他綰發,語氣很是忐忑不安,“都說我這個相爺夫人如隱形人,足不出戶,怕是太引人懷疑了。”

感覺到她的手微顫,殷傳封的心默默有了憐惜:“你已是有身孕的人,屆時皇上問起,就說你身子不適,也是情有可原的,不用擔心。”握住她涼沁沁的手,他無奈一笑,用說風涼話的口吻輕挑道,“殷筱柔給燉的補品你都白吃了,身子還沒調養好。”

“本就不是金貴的身子,不受補吧。”華凡瓔不太習慣他對自己柔情,尷尬的想抽回雙手,但他握得緊,一時竟掙脫不開,“該出發了,殷姐姐已在外麵等相爺了。”

“不金貴?你以為你現在是什麼身份?”殷傳封沒有嘲弄的語氣,而是很正經嚴肅的表情盯著她,“探子?侍妾還是夫人?”

“相爺心裏認為我是什麼,我便是什麼。”

“有時候,你的謙卑恭順讓我真的很討厭,有時候,我故意說些似是而非的話刺激你,你卻表現得很沉默,這不是真正的你。”殷傳封一手緊握著她,一手摸她的臉,專注的眼神深漠如海,仿佛也把她拉入了漩渦中,“以前那個喜歡對我據理力爭的你,去哪了?”

“敢問相爺,從前你沒給我權利,那如今,你給我這個權利了嗎?”難道他不曉得,她的棱角已被他磨得光滑了麼?自己早已沒有能力再做反抗了。

殷傳封明顯一哽,重重的歎了口氣:“華凡瓔,難道你還沒有察覺嗎……”

“察覺什麼?”少有被他再連名帶姓的時候,她一時間還沒緩過來,但下一刻肚子一片溫熱,不意外他又摸起她的肚子,她才恍然,“相爺是指胎動嗎?目前還沒有過呢。”

話題莫名被扯遠了,殷傳封的手微微一頓,不悅的蹙起眉頭,雙眸不爽快的盯著她,連好看的唇形都抿直了;從來沒放軟過身段的自己,顯然被她的遲鈍給惹惱了,但要一下對她太過兒女情長,他也不自在了。而被他瞪得不敢作聲的華凡瓔,不曉得自己又怎麼得罪他了,心裏也有幾分惱怒,還以為他最近脾氣好了,怎麼現在又陰陽怪氣起來。

莫非是昨夜自己吵醒了好眠的他?但孕婦本就有小腿抽搐的毛病,一但痛起來,挺著個肚子的自己根本無法自行按摩,尤其他也是個淺眠的人,她才稍稍一動,他已自發醒來為她按摩揉腿,一遍又一遍直到她雙腿發熱,僵硬處變柔軟為止;可當時他並沒有生氣啊,他的舉動還讓她詫異了許久,臨睡前她才又提議分房睡,還被他瞪來著。

還是前天自己又用生絹束腹被他知曉?為了隱藏這個秘密,束腹這兩多月,他認為已是度過敏感期,便讓她不必在如此;但她還是小心謹慎著,隔日一束,可被他無意的知後氣得把所有生絹都絞爛,怒斥她不心疼孩子。當時她是多麼震驚!“心疼”這兩個充滿情感的字,著實不該出現在他的口中,但他偏偏就是說了,還說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難道真被殷姐姐蒙對了,說他已有為父的自覺?

抑或是自己偷偷把藥膳倒到花盆中被他發現?那日他一進屋裏,立刻就嗅到有些藥味,但是自己最近一直各種安胎藥不斷,他倒也沒有在意;隻是看著書籍在屋裏陪了她一整天,但他其實很不喜歡那個藥味。殷姐姐到晚上再送來藥膳時,他甚至還親自拿著勺子喂她,隻因為那時候自己的手酸痛了整日,無法自己飲食。

兩人互瞪好半晌,就在華凡瓔還絞盡腦汁回想時,殷筱柔讓丫鬟來催人,總算解救了她;而殷傳封才淡淡的丟下一句“朽木不可雕”,轉身就離開了。

這是怎麼?華凡瓔真的沒搞懂他的意思,不過她倒也不怕,憑他剛才的表現看來並不是真的生氣。罷了,請原諒她沒有洞悉人心的本事,輕輕地捏著腰側,變得又沉重些的肚子讓她久站些就會累得不行,雖然已過了午休時間,但她還是再回到榻上休息一下。

明明隻是剛躺下,但瞌睡蟲立刻就迷糊了她的神智,她看到瑰霞柔和的映在門窗上,一股寧靜溫暖的美彌漫著。就在半夢半醒間,她聽到外頭有些動靜,但太小聲了,接著有人小心翼翼的進來了,一人在床邊坐下,另一人在她床沿坐下,聽著兩人呢噥細語。她認出有殷傳封的聲音,便不掙紮醒來,反而在他們輕聲的交談中沉沉睡去。

沉重的夜幕墜臨,宮裏設宴,正是酒曲正酣的時候。那幽人喜歡大口酒大口肉,肆意囂張的說笑,視金鑫禮儀為無物,幾個酒興過了頭的隨行將領,行為無狀,對宴席間那些美貌的妃子與官夫人,毫不掩飾眼中的渴望與野蠻;一個晚上,人心惶惶卻還要硬著頭應酬著,百官忍著心裏的忌憚,卻掩飾不住眼中的鄙視。

皇上都看在眼裏,但是帝王風度氣魄絲毫沒表現出半分不悅,而跟前這個議和大使還算識相,懂得交際的官場文化。

宴後,百官移步禦花園賞月品茗,而皇上與議和大使卻在一隅低聲交談。殷傳封與屈翼遠遠看著,彼此的臉色都很凝重。

“皇上究竟想幹什麼?這可是國事,難得皇上就想自己一個人決定所有事宜?”屈翼身為禦前將領,卻在離開宴席後就被皇上支開。

“防著你是因為我,此次議和太詭異了。議政殿裏的位置如今都被皇親國戚占領了,期間究竟落實了什麼,否決了什麼,至今還不明朗。”殷傳封微眯著眸,確定離皇上隻有十步之遙的禦衛是餘海,心裏便放心了些。

“你看威遠侯那兒,他和那些那幽人倒是合得來。”屈翼觀察許久了,他們那些人一直相談甚歡。

“都是一群隻會酒色財氣的庸才,當然合得來。”光看一眼,殷傳封就曉得這群那幽人,就隻有那個議和大使有備而來的,其他的人,隻怕隻是仗勢——或者是另有所圖,“你去迎接的時候,就隻有這七個人嗎?”

“有十二個,其餘的應該留著驛館吧,都是陸公公安排的。”

“我瞧著不會那麼安分,赴宮宴的隻是些上不得台麵的酒囊飯袋,厲害的角色,恐怕已在隱身在天子腳下。”殷傳封不認為那幾個肆意囂張的那幽人是什麼大人物,這些人該隻是煙霧彈,“我用你的令牌,安排‘勇’字軍和我的人配合,密切監控著驛館,但凡有任何人出入都會被記錄下言行。”

“如今我不怕外患,隻怕家賊。”屈翼與他的心思一般,覺得今晚的宮宴真是太胡來了,不禁一遍又一遍的環視周遭的人與物。

“皇上有沒有留話讓你出宮?”

“沒有,你說對於我,皇上究竟有何盤算?”

殷傳封正要回話,殷筱柔已往他們走來,兩人彼此不約而同的噤聲。屈翼看妻子悶悶不樂的模樣,依著她的目光看去,問道:“小柔,你看什麼呢?”

再瞅一眼威遠侯身邊的女人,明豔照人的麵容笑得格外得意,分明是博得新寵的時候,“威遠侯身邊的女子,該是他的侍妾吧?整晚我都沒看到羅雲萱。”話罷,殷筱柔故意留心了弟弟的神情,而殷傳封也注意到她一樣的眼神。

“你以為我還在意?”殷傳封嗤笑道,“我已經不是當年的我了,對於一個背叛我的女人,不會蠢到對她念念不忘。”

“我相信他自己有分寸,你不用太介懷。”輕聲安撫妻子後,屈翼盯著他的眼神看,似警告也似提醒:“小柔的意思,你明白就好。”

另一隅,皇上與議和大使竊竊私語,餘海閉目靜心,專注的借風聲聽語——

“都說金鑫人狡猾如狐,奸詐成性……想不到就一女子,都有這樣的本事……”

“不過是為國盡忠,這是好事……”

“大王看了畫像,確實了此女身份……除了本來所商議的,再加上此人,大王承諾未來與金鑫的十年太平。”

“想要此女也非易事……再如何她也是有主的人,就怕後事牽連甚廣……”

“皇上乃一國之君,不會連一個臣子……一女子……都無法……”

“這就要看那幽王的誠意了……雖說那幽兵強馬壯,但是……”

“得了,行動就是今晚,趁此宮宴疏於防範……皇上的人可出動……”

“朕已經安排妥當,今晚準能見到人……”

半晌後,兩人終於談完了,離開一隅時餘海與其他侍衛跟了上去;禦花園裏節目不斷,夜幕低垂的空中此刻煙火如星。

相距頗遠的一段距離,皇上暗自大量許久不見的殷傳封,而殷傳封似對他的眼光有所感應,別過頭兩人相視一笑,卻都有幾分暗藏玄機的意味。

“餘海,去請殷相過來。”說罷,皇上把視線再次落到那些煙火上。

“是”

越過重重人潮,餘海到了殷傳封身後,俯首在他耳畔,語速飛快卻也字字清晰:“皇上請相爺過去一敘,另外那幽人今晚有行動,似乎要捉一個女人,是皇上和那幽王的意思。”

一個女人?殷傳封的心莫名一緊,有了不好的預感;壓下心頭的不詳,朝一旁的屈翼微微點了點頭,轉身朝皇上走去。

“恭賀皇上。”

“也恭喜殷卿新婚之喜啊。”皇上龍顏大悅,賜他酒一杯,“殷卿似乎也太寵愛嬌妻,成親這麼久,還舍不得讓她出門見人啊。”

就知道皇上定會揪著不放,殷傳封淡然笑道:“讓皇上見笑,隻不過內人剛有身孕不久,身子不同往常,所以才沒帶她入宮麵聖。”

“懷了入門喜?好福氣啊,這可得再次恭喜殷卿了。”皇上很是為他高興的模樣,“幸好朕讓殷卿休息,正好陪陪夫人也是好的。”

“微臣承蒙皇上恩典,隻願能些為皇上效力,鞠躬盡瘁以謝皇恩。”

“殷卿,你的毛病就是太心急,不過,朕就是喜歡你這點,不然朕正好為殷卿的婚事煩心,殷卿就立刻娶了個美嬌娘。雖說相爺夫人出身不高,家世也單薄了些,不過也沒關係,有好的人緣就難得了。”

“微臣愚鈍,請皇上明示。”

皇上句句話中話,聽到後麵,殷傳封就沒解透意思。人緣?皇上究竟指的是什麼?此時皇上大手一揮,身邊的侍衛再次退到五步之後,顯然是要與他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