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也怪殷卿不知道,畢竟都是婦道人家之間的交往,情誼如何殷卿不知也是情理之中;要知道這婦人之間的好人緣,是可以提攜夫婿前程的好東西!對了,朕說的可不就是威遠侯的原配夫人,殷卿從前未過門的妻子。”皇上低低一笑,瞅著他的眼神甚是詭異,“這後宮之中,朕從不知道女子之間有好情誼,但顯然,殷卿幸運,從前愛過的女子與如今的愛妻,竟能有一番好交情,實在是福氣。”
羅雲萱知道華凡瓔的存在!殷傳封表麵努力維持紋絲不動,淡定自若的風度,但內心莫名的驚濤駭浪已將他淹沒。看皇上這樣處處嘲弄,隻怕連華凡瓔的真實身份都從羅雲萱口中得知了。
既已處於被動處境,關於華凡瓔的事,羅雲萱定會加油添醋,思量半刻,殷傳封穩住心緒挑明了:“微臣的內人溫良恭順,確實能與人友好交往,不過若有任何流言蜚語,那也定是遭他人汙蔑。”
“遭他人汙蔑?難道身為逆臣餘孽的後人,這樣的身份也是可以汙蔑的?殷卿好護短啊。”一字一頓,皇上故意壓低聲量的話語卻如錘子般,深深釘在他的心頭,“作為一個卑微探子,朕不在乎;但卻被大門深院如珠如寶的藏起來,殷卿這般包庇禍心,娶罪臣之女為妻,可是要誅連九族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殷卿究竟意欲何為?”
“皇上誤會了,微臣確實有收留罪臣之女,將其訓練為探子,但此女早在駐守驍城時已病歿。如今微臣的妻子不過是縣城的富商之女,並非罪臣之女。”
“誤會?是麼,那——為了解除嫌疑,朕可要召她入宮,好好審訊一番。”
審訊?殷傳封暗自擔心最糟糕的狀況似乎正壓境而來:“皇上——”
“殷卿不願意?朕想著也是,所以,朕早已派人去請了。”
一刻前自己還在案前閱讀,一刻前還聞到舒適的花香,一刻起還睡意朦朧,一刻起還突然想起殷傳封最近的友好——但下一刻,刀鋒、劍影、血腥、惡臭、疼痛,襲擊而來!
身邊的護衛一個接一個的倒下,護著肚子,華凡瓔吃力的揮舞手中的軟劍;不敢相信禁衛森嚴的相府也會被賊人親易攻入,自己所住的院落明明是最不起眼的小地方,為何這般黑衣人卻能直搗黃龍?
借著月光,華凡瓔隻稍一眼就看出來者是那幽人!為何?又是那幽人?自己究竟惹了什麼事?還是殷傳封?混亂的思緒根本無解,來勢洶洶隻能一退再退。讓就在一個閃神的空隙,其中離她最近的那幽人一把將她擒住,順勢往肩上一扛。腹部驟然受到壓迫,華凡瓔險些沒立刻吐出來。
隨即,幾個起落,那幽人扛著華凡瓔往無人的小巷子逃離,此時一支快箭正中那幽人的腳踝,一個踉蹌,把她整個摔到地上。
“凡瓔!”一聲驚懼的吆喝橫破夜空!
殷傳封無法用言語表達目睹她被摔下那一刻心情!那是前所未有的擔心和恐懼!揮灑著手中與自己渾然一體的長劍,恨不能瞬間就在她身邊。
雙手抱住肚子,被摔到後腦勺的華凡瓔一度頭暈耳鳴,仿佛聽到一聲呼喚,聲音熟悉的,但情感確實陌生的。當她努力在夜色中辨認出殷傳封那冷凝狠絕的臉,紛繁吵亂的兵戎交接聲中,一個麻布袋從頭套入,將毫無防備能力的她再次挾持。
“凡瓔——”
似乎早就預料到救援,那幽人隻負責劫走她,其餘的黑衣人竟也不在少數,且武功不弱,相互之間的配合,每一刀一劍都十分默契,在今夜前仿佛已演練過千百次。每一步都隻在防守,意圖隻在阻擾殷傳封與屈翼的追蹤,一旦確定那幽人成功了,黑衣人便再次不約而同的從四麵八方逃去,迅速的動作一如出現之時。
“莫追!他們是皇上身邊的死士‘黑衛’!”屈翼阻止他狂奔的步伐,此事分明就是早就預設好的,隻怕前頭還有陷阱,“我留了活口,我們先——”
“來不及的!她定然是被帶入宮中囚禁,皇宮中地牢、暗室、秘道多不勝數,我至今隻確實其中一百零七個的位置!她一旦被帶入宮中,就如大海撈針,不知所蹤了!”
“那我們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弄明白皇上的意圖,一是他到底為何針對你?定然不隻是功高震主這個原因;二是為何要抓走凡瓔?除了她敏感的身份,皇上使如此陣仗把她擄走,其中必定還有其他蹊蹺!”屈翼的警告,正是他一直還未解決的問題,“現在追上去,無疑是與皇上撕破臉,既然已知道凡瓔必定在宮中,我們的心就不能亂。我估摸著皇上不會要她的命,必定是想通過她來要挾你什麼——莫非想趁此機會讓你身敗名裂?”
看著那幽人消失的方向,那頭巍峨莊嚴的皇宮,心頭的沉重讓他每一個呼吸都疼痛不已,雙拳緊握,卻無法力挽狂瀾。甚至到了此刻,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麼在乎她。
“陸公公耳聰目明,定然能幫我們找到蛛絲馬跡。”瞧殷傳封神色凝重,屈翼以為自己方才的話說得太過,不忍的拍了拍他的肩頭安慰道。
“……我一直沒告訴過你,在十歲以前,我娘曾與別的男人有過不倫的往來……後來被父親發現了,沒過多久,我娘就死了……”屈翼震驚的瞪著他,心裏的不祥漸漸擴大,殷傳封也知道現在不該是坦白的時機,但自己現在的心情很亂,需要他來幫忙理清,“那個男人——是先帝,皇上找到了證據也銷毀了,但從今晚看來,情況有異。”
“若隻是痛恨先帝與令堂的不倫關係,皇上不至於會這般仇視相爺你,畢竟每一代皇帝都有或多或少的花心史,先帝也不例外。”杜文均突然從暗中走出,顯然今晚的事情他也全程目睹,凝重的神色不遜於屈翼,“皇上疑心你是先帝之子。”
“你說什麼?”饒是從容鎮靜的殷傳封也愕然。
“先帝與宮中嬪妃以外的女子行房,事後都有敬事房的人處理,一來確保女子不得懷孕,從而影響都血統純正的皇子女利益,二來也阻斷女子挾天子而令諸侯,一躍龍門得寵後宮;但無論敬事房的人如何跟進,總也會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你的意思是敬事房的人失職?”
“是先帝,如果先帝能控製自己不再與令堂再見,或者令堂能有主張的回避,兩人就不會藕斷絲連。所以在他們私下相會的時候,敬事房的人不知道,也就不存在他們失職的問題。”杜文均看著殷傳封的眼神很複雜,卻也道不清楚,“我離開天城這些日子,正是因為皇上派我秘查相爺你的身世之謎。”
屈翼聽著就不懂了:“好,就算皇上懷疑傳封的身份,那捉走凡瓔又是為何?”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杜文均冷聲一哼,但眼神卻是別樣憐憫,“這是皇上與那幽王的約定之一,金浩要她——要帶華凡瓔回那幽。”
“什麼意思?和親?那也是皇家宗室女子的事,別說凡瓔不是皇室中人,她甚至是個已婚婦人,一個有孕女子!”屈翼真覺得要瘋了,皇上究竟想幹什麼?
“是和親,但凡瓔的名字不會出現在白紙黑字的條約上,而是以一個宗室女子的身份,幹幹淨淨的送到那幽王手中。而孩子,根本沒有出世的可能,隻怕此時在宮中的凡瓔,已交由嬤嬤處理了。”杜文均盯著殷傳封,一字一句說得尖刻,“當皇上答應那幽王那刻起,皇上就是那樣打算的。相信我,對於凡瓔此時的情況,那幽王是知情的。”
“荒唐!”殷傳封暴然一聲怒喝,“她已是我妻!是殷家人!”
“但她也是華大人的女兒,罪臣之女,相爺娶了她本來就犯了株連九族的罪。除非相爺有解救她的能力,否則,這個事情,根本就沒有回旋的餘地。”杜文均早已把所有情況再腦海裏演練了千百遍,無奈始終無解,“再說,相爺若真是先帝之子,隻怕——”
“如今就算不能確定傳封是否先帝之子,皇上定寧願錯殺一百,也絕不放過一個。”屈翼隻覺得全身發寒,聲音不能自已的摻著憂傷,“除掉你,隻是遲早的事情。”
一切都太快了,突如襲來的痛苦、陰謀、漩渦——
華凡瓔從麻布袋中被拖出來,整顆腦袋昏昏沉沉的,昏暗的光影裏,自己根本什麼都看不清;隻能感覺到有好幾雙女人的手拉扯著自己的衣裳,尖銳的嗓音不客氣的吆喝著、嘲笑著、諷刺著說些什麼。然後她聽到一把熟悉的聲音,幾乎已是記憶中封塵的人物,但此刻聲音的主人確實就在自己身邊。
“華凡瓔,我終於等到今天了!”
羅雲萱嬌媚癲狂的笑聲刺耳而來,莫名的恐懼緊緊抓住她的心,仿佛墜落萬劫不複之地。
“是……是你……”
“報應啊,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這話真的一點都沒錯!”羅雲萱指使著兩個體力健壯的嬤嬤牢牢的壓住她雙腿,另兩人分別架住她的胳膊,五體朝天。羅雲萱踱步到她跟前蹲下,美豔的容顏笑得陰狠詭異,一隻玉手還輕撫她隆起的腹部,“聽說剛滿三個月的身孕是不見肚子的,瞅你這模樣,該是成親前就受不住寂寞,懷上了硬是賴給傳封的。否則,傳封怎會看得上這樣卑微的你?”另一手掐著華凡瓔俏美的下巴,嫉妒的情緒油然而起,羅雲萱狠狠地在她如雪的肌膚上留下指印。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華凡瓔掙紮著,卻使不出半點力氣,聞著那股淡淡的香,不出所料,定是叫人四肢無力的寧神散。
“不過懷了個孽種,看你神氣個什麼勁!”羅雲萱猛地一個耳光,打得華凡瓔暈乎,愈發頭昏腦漲。
“夫人莫氣,讓奴婢來收拾她!”候在羅雲萱身後的,還有個身材佝僂的老嬤嬤,沙啞的聲音討好道。
“也好,省得弄髒本夫人的手。”羅雲萱理了理衣襟走動一旁去,幸災樂禍道,“華凡瓔,要怪就怪你為人太張狂,惹了不該惹的人,如今這樣這般下場,就是傳封也救不了你。”
“你、你究竟要做什麼?就算殺了我……也不能改變什麼。”
“嗬嗬!殺了你做什麼?報複你,最好的方式就是要你受盡折磨,生不如死!”朝老嬤嬤睇去一個眼神,羅雲萱的笑意更是驕縱狠毒。
一陣藥味撲鼻而來,華凡瓔立即就知道那是什麼,驚惶的更加奮力掙紮,駭然呼喊:“不!走開!你們、你們沒有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