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五章 太後薨天蘇門沒落(1 / 3)

送走了蘇輕涪的鸞駕之後,吳楚欲出了蘇府,卻並沒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轉向了比較偏僻的羽化樓。

揮退了小二的殷勤,吳楚欲上了二樓的雅間。

闔上了門,屋子裏隻有他以及早已等候在那裏的男子。

天已經全黑了,屋子裏燃著燈。男子以閑散的姿勢站在窗前,燭光把他的影子映到牆上,漸漸延伸到天棚。

也許是搖曳的光線造成的幻覺,吳楚欲覺得男子的身形異常高大,竟壓迫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戲謔的聲音,打破了沉靜:“看來吳大人進行得很順利。”

男子緩緩轉過頭,盯著吳楚欲。滿室搖曳的燭光,似乎全都照在那雙貓似的幽黑眼裏。

吳楚欲定定地看著,此刻的男子就像雕塑一樣,在光輝中熠熠生輝。

“將軍久候了。”因為逆光的緣故,吳楚欲看不清莫愜懷的表情,但他語調中的陰冷卻清晰可辨,額頭上不知何時冒出了密密的汗,他卻不敢擦拭,“將軍所托之事,已然成了。”

“辛苦大人了,大人請坐,別一直站在門口。”

莫愜懷看著吳楚欲戰戰兢兢地坐在自己身旁,拿出了那張印有蘇輕涪鳳璽的空白紙張。

雪白絲綢下的修長手指接過,揣入自己的懷中,如工筆細繪的絕美麵上露出了優雅的笑意,“在下答應大人的事情絕對會實現。”

“那……還請莫將軍在北狄悱熔陛下美言,我吳氏一直是對陛下忠心耿耿的。再來蘇家……您能不能手下留情,他們畢竟是……”

聽著吳楚欲有些結結巴巴的話,莫愜懷微皺起眉頭,略帶迷惑地望著他。然後他笑了,這同剛才展現的友善的笑完全不一樣,是種充滿著肆無忌憚的血腥色彩的微笑。

“怎麼,大人這些年一直被蘇家踩在腳下,已經生出了感情?還要為自己以前的主子盡盡本分?”

吳楚欲突然感到脊背一陣僵硬,開口微弱地反駁著:“哼,在下隻希望將軍不要留下任何活口。”

“那是自然。”

低沉有力的聲音,帶著不言而喻的肯定和勝券在握,讓吳楚欲感到陣陣暈眩。

直到莫愜懷走了出去,他依舊靠在八仙桌上,四肢無力地,全身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無論吳家的身份多麼高貴,但是自己和北狄王悱熔私相授受的信件,不知如何落到了他們的手中,現在的他隻能順從於這個男人以及……夜氏。

早上,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但天空已經染上了一片絢爛的紫色,啟明星就懸在天邊,在這華麗的背景下閃閃發光。

慵懶地從床上起身,羅迦在眾多宮人的服侍下,穿著起朝服。

而這時,何淺在一旁恭聲道:“陛下,傅太傅在宮外求見。”

“宣。”

宮人掀了簾子,傅太傅從外麵誇步進入,隻覺得熱氣夾著那龍涎香的幽香,往臉上一撲,殿內暖洋洋的,一室如春。

天光將亮未亮,殿內光線還是不足,即便這樣傅太傅依舊一眼看到了坐在禦案之前,穿著上朝的冠帶的君王。

“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傅,怎麼了?這麼早來乾彬宮?”羅迦問道,看著垂手而立的莫愜懷。

羅迦悠閑地端起黃釉的茶盞,沒有立即喝掉的意思,而是注視著裏麵的液體。

“臣和莫將軍近日在京城之內秘訪了一下,拿到了這個奏折。”

悠閑地接過奏折,仔細閱讀完了內容,他無意義地笑了下,用指尖轉著杯子,“這個吳楚欲,真是識時務啊……太傅,你確定侵吞那五十萬兩的不是夜氏,而是蘇家?”

“夜氏元氣大傷,暫時沒有那麼大的胃口……且吳楚欲是太後的妹婿,而上麵有太後的鳳璽,這個無論如何是仿造不來的。”

傅太傅凝視著羅迦的眼睛,滿是溝壑的麵上蒼白而嚴肅。

天邊清晨的陽光逐漸開始強烈起來,蛋殼青的天幕逐漸有了一線明藍,那樣的光打在羅迦俊朗的麵上,讓傅太傅清楚地看到,君王嘴角的線條在笑,那雙眼睛卻像寒冰一樣冷漠。

思忖了片刻,羅迦提筆迅速地寫好了一封信。

仔細地檢查內容,確定沒有任何疑義之後,他蓋上了玉璽,然後把密函交到了傅太傅的手裏,“太傅,現在朕能信任的隻有你了,盡快最調動好鏡安所有兵力。一切都要秘密行事,不要讓別人知道你手裏有這封手諭。”

“是,老臣遵旨。”

看著傅太傅謹慎地邁步離開,知道自己的命令會被徹底地執行,羅迦詭異地彎起嘴角,他在心中默默地念著:蘇家以及母後……是你們自作自受……

天色如墨,長長的風卷過畫簷的勾角,撕扯著發出尖利的呼嘯。

靜壽宮中宮人掩上了窗格子,湘繡錦簾遮著婆娑夜色。

蘇輕涪坐在妝台前,略顯疲倦地卸著妝。

鏡中的女子,年華已然老去,她抬手觸摸著自己斑白的發,把柔軟而細碎的發絲纏繞在手指尖上摩挲著。

在寧靜的深夜,她身姿在銅鏡中暈染開淡淡的影子,宛然有一種伶仃的寂寞。

明天她就四十有二,不惑之年。

她最美好的年華,在這深宮中無聲地湮滅。

這些年,什麼都沒有,有的好像隻是寂寞,無邊無際的寂寞……

終究隻能熬下,惘然便發出一聲長長的歎。

幾聲輕微的步伐夾著絲綢的聲音,驚醒了她的沉思。

她回頭,看見羅迦站在身後,他的眼眸如覆寒冰,他的麵色青灰,凝固了絕決的味道。

“皇上,這麼晚,你怎麼來了?”蘇輕涪一驚,才開口問道。她的聲音總是清清淺淺,就如春日的小雨,此時卻掩不住幾分驚慌,幾分心虛。

落在眼中,羅迦的心就慢慢地沉了下來。

“兒臣好久沒有來向您請安了,而且明日就是您的壽辰,所以特地來看看您,還有送給您一樣禮物。”羅迦發出幹澀的聲音,他的目光卻好似越過了蘇輕涪,茫然地落在虛無之處。

“難為皇上有心。”看出他的不對,蘇輕涪隻是咬了咬嘴唇,伸手接過了錦盒,打開卻隻有一封信函。拆開信函,上麵是她的筆跡,寫著“轉青州糧餉五十萬,入蘇家私庫。”

她的眼睛猛地瞪大,像被針紮了似的縮了縮,臉色立刻變得極為蒼白,“這、這是什麼?”

“就是您所看到的。”羅迦緩緩地、一字一字地說著。

看著他凝視著自己的雙眼,蘇輕涪隻覺得夜的冰冷一點一點地滲透到了骨頭裏。

書信下方蓋著的是她的鳳璽,別的可以假造,這個鳳璽是無論如何也仿造不了的,而鳳璽她從不離身……

驀然,她想起那日在蘇家書房,她正欲印下鳳璽,吳楚欲打翻茶盞,她更衣回來,吳楚欲略顯詭異的麵色……那時她隻以為他是驚惶所致。

可是他沒有那麼大的膽量敢出賣她,那麼隻有一個可能……

她被妹婿和夜氏聯手算計,現在自己的兒子又對她咄咄相逼,她自己未來的命運已經可以想象了。

想到這裏,她的聲音都已經有些淒厲,“你、你懷疑母後侵吞了那筆糧餉?”

“不是懷疑,母後,人證物證俱在,您叫兒臣無法不相信。”

羅迦波瀾不驚的聲音,讓蘇輕涪忽然暴怒。她騰地站起身來,狠狠地將妝台上的胭脂水粉掃落在地,然後赤紅著眼睛瞪他,沙啞地喊著:“不是哀家,不是哀家,皇上!那璽印是吳楚欲陷害哀家,那日在蘇府哀家本來拿出璽印……”話到嘴邊,她無法繼續。

怎麼說,難道說鳳璽本是要打開私庫之用?而打開私庫為的不隻為提防夜氏,還有自己的兒子?而且私庫的銀錢來曆更是不可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