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是非分不清(2 / 3)

拿無辜的茶杯發泄過怒氣之後,那師弟好似才平複過來。定了定神,複又坐下,問道:“四師兄,你看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難道就這樣在江湖上亂晃,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的,怕那女魔頭殺光咱們紫雲門人嗎?”

那四師兄喝了口茶,沉思片刻,方才道:“師弟,咱們現下無處可去,這般下去,隻會日日逃亡、夜夜受驚,生怕那女魔頭哪日衝上來宰割。”

聽聞此言,那師弟不住點頭。那四師兄停頓了片刻,又道:“江湖上武林正道中人,無不對鬼姬深惡痛絕,人人得而誅之!再加上那神兵秘笈在那女魔頭之手,人人都有責任將此武林瑰寶奪回,不落奸人之手。因而,眾高手決定,在河州鎮北三十裏的石家坡上,召開‘殺幽大會’,屆時定會有大批大批正道中人趕去會合。咱們不妨也去湊個分子,料想那麼多好手怎麼也能把那女魔頭卸個十段八段的!咱們與其坐以待斃生怕那女魔頭前來相殺,不如憤然鬥之!”

又是什麼“武林瑰寶落入奸人之手”,又是什麼“召開誅幽大會”,又是什麼“提防女魔頭前來相殺”。這一係列的話聽下來,饒是早已習慣被人誤解的許一蘿,也忍不住動了火氣,冷哼道:“相殺?!切,誰有那份閑心啊。別把自己當個人物似的!”

這一聲,她並未刻意壓低聲音,因而雖然茶鋪子裏喧鬧得很,但是身為武林人士練武多年的兩個紫雲門人,又怎麼會聽不見?二人聞言,立刻“蹭”地站了起來,恨恨地望向許一蘿這桌:“你這話什麼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許一蘿毫不畏懼,一手端起茶杯,淡淡道。

那紫雲派的四師兄瞪圓了眼睛,恨聲喝道:“你是什麼人?怎會幫那女魔頭說話?”

這話可就不好答了。許一蘿還不至於因為一時氣憤,就不假思索地報了自家姓名,那不但要惹起軒然大波,還有性命之虞——畢竟眼前這兩位提著劍的仁兄,滿心滿腦的都是要找鬼姬拚命,怕是不會聽她慢慢解釋一切都是誤會的。

因此,她並不應聲,隻是安安靜靜地喝了口茶。倒是旁邊的徐十三和田墨對望了一眼,明擺了就是“禍頭已起,看了情況不對,扯了她拔腿就跑”的意思了。

“還用說嗎?四師兄,她一定是那女魔頭的同黨!”那紫雲師弟大聲叫道。

頓時,原本熙熙攘攘的茶鋪子,立馬安靜下來。眾人在呆望了這江湖爭鬥序幕半晌之後,立即成鳥獸狀散去。不消片刻時間,茶鋪子裏就沒了旁人,不僅茶客,連掌櫃和小二也都失了蹤影。

眼見兩個紫雲門人提了劍、踏了步子擺開了一個劍招的架勢,許一蘿也不嗦,知道現下唯一的應對之計,便是——逃。

不過,這般情況,越是逃得快,越是敗了氣勢。所以,她氣定神閑地慢慢起身,像是根本沒有看見麵前兩個家夥一樣。

這般沉著的神氣,讓那兩個紫雲門人有點慌,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暗自思忖:這女人定是鬼姬座下下屬,說不定有個什麼驚天徹地之能。

看出敵人已有懼意,許一蘿淡淡一笑,伸手端起茶杯,抓了一把花生。旁邊的徐十三和田墨都不明就裏。就在我方疑惑、對方緊張萬分防備著的時候,許一蘿揮臂張手撒出那一把花生,又潑出那一杯熱茶——

“啊!”

“有暗器——”

那兩個紫雲門人,隻覺著了什麼東西,劈頭蓋臉地砸在身上臉上。雖然並無半點力道,但是生怕是粹了毒什麼的,沾膚即腐。於是都死閉了眼,用手袖衣擺拍打攔住,過了好半晌才畏畏縮縮地睜了眼。

水珠子從額前劉海上流下,一聞味道,極尋常的粗茶,這茶鋪子裏最便宜的那一種。

再一看地麵,滿地的花生。

然而麵前,卻哪裏還有三人的身影?

那四師兄氣得直跺腳,恨聲喝道:“追!”

疾走在鎮中小巷裏,田墨黑著一張臉打頭,許一蘿默不作聲地跟著,隻有斷後的徐十三大聲喝彩著“那一招漂亮”、“便宜了那兩個是非不分的家夥”那些有的沒的。

三人腳步不歇。田墨這捕快也追犯人腳程極快,這是正常;而這許一蘿身為盜墓賊,若沒個逃跑的技術,這做賊兒的行當也就混不下去了;至於徐十三,一沒武功,二缺訓練,理所當然地落在最後。

好在這鎮子小路橫七豎八條條彎彎,易逃難追。那兩個紫雲門人雖是練了一身武藝身體素質強過徐許二人不少,卻依然沒能追得上來。不過田墨依然沒放慢步子,直到三人奔出鎮外數裏,躲入了一片樹林子裏,他這才收住步子,坐下喘了口氣。

“你怎突然這麼衝動?”一順過氣來,他立刻橫了眉毛衝許一蘿斥責道,“我還當你性子冷靜,不會做如此不經大腦之事!怎麼別人兩句話兒,就把你激得跳起來?生怕別人不知道你身份,生怕別人不來殺你嗎?”

“喂喂,田墨,你這話說得可過分了!”未等許一蘿開口,徐十三搶著道。隻見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半靠在樹上喘著粗氣,衝田墨橫了眼,道,“換作是你天天被人嚷嚷著要殺了看看!我看你不先發瘋了才怪!還冷靜呢?!那兩個黑白顛倒的家夥,那話我聽得都要噴火了,別說是她了!”

未等田墨出言反駁,倒是一邊的許一蘿先開了口,冷笑一聲道:“你噴火做什麼?那話又關你何事!”

“唔……”徐十三沒反應過來,隻是呆望著她怔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皺眉道,“許姑娘,你這話說得可見外了……”

“可不該是見外嗎?”未等他說完,她插口截道。隻見她淡淡地扯了扯唇角,勾勒出諷刺的弧度,“誅不誅幽,那是我自家的事情,又關你什麼勞什子的事兒了?”

“自然是關我的事了!”徐十三也顧不得跑了半天腿腳直打軟,徑直歪斜著走到她麵前,“許姑娘,你說話忒地見外了呀。你是我朋友,是夥伴,你又是好人,我自然不能眼看著別人說你壞話而不做聲。你說,這算不算是關我的事了?”

“朋友?誰啊?”她偏過了頭去,不看他,隻是冷哼一聲道,“我可不記得我許一蘿曾有說過你徐十三徐某人是我的朋友。更不記得我什麼時候答應做你的夥伴了。”

“……”徐十三再度愣了一愣,隨即繞到她麵前,站定。疑惑地道:“許姑娘,我是做錯了什麼,讓你生氣了嗎?”

“豈敢豈敢,”她望著他,皮笑肉不笑,“我豈敢生這位將來的徐大俠的氣呢?這徐大俠可是一心向善的大善人,一心想把‘九幽鬼姬’這女魔頭渡化成好人,以建立萬人景仰、世代傳頌的威名呢!”

“許、一、蘿,你這話說得可就過分了!”他一字一句地喚她的名字,黑眸死死地鎖定她。

她可以不把他當朋友。的確,她沒說過要結交他之類的話。這個朋友,是他自己粘上去粘來的。或許,她一直隻當他是跟班而已——這些都沒關係,雖然覺得心裏不太舒坦,但是卻並不會生氣。誰讓這是他自找的呢?

可是,她卻不能將他一番好意,看作是為了建立聲名成為大俠的伎倆。他是真心實意想要幫她,不想看她背著一個“女魔頭”的名頭生存得如此辛苦。並非是將此當作什麼手段,並非是想利用她!

“過分?!有嗎?”她淡淡地笑了笑,“我隻是說出事實而已。是否是一針見血地戳破了徐大俠你大善人的偽裝,而讓你惱羞成怒了呢?”

“我沒有!”他大聲反駁,然而回應他的,卻隻有一個白眼,以及滿臉“是嗎”的懷疑表情。

“許姑娘,不管你信不信,我可沒存那樣的下作心思!”徐十三握緊了拳頭,顫聲道,“是,我是想成為大俠,受人景仰流芳百世,這是少年時就有的夢想。可是,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要利用你來達成這個憧憬。”

他呼出一口氣,望向她,目光未有一刻轉移與閃避。他定了定心神,方才繼續說道:“我跟著你,我說做好事,我說要給你平反,隻是想,讓你能拋了這‘九幽鬼姬’的駭人名號,能不再受人誤解,能光明正大平平安安地過日子。不用再躲著江湖人的追殺,不用再過著見死人比見活人多、那種黑白顛倒的生活。如果我徐十三,有一句謊話,寧可天打……”

“好,”她突然出聲截斷他的話,瞥了他一眼後,滿不在意地望向樹梢,“就算你以前沒想過,現在總該知道如何利用這鬼姬的名頭,成就你的大俠之路了吧?”

“你!你怎麼可以如此揣度別人的好心!”這一下,終是好脾氣的徐十三,也忍不住火氣上湧,猛地躥到她麵前,死死望著她,“你非將別人的好意曲解至此嗎?”

“曲解?”她伸手將他推開,隨即走到一邊,背著手望向遠方,“我怎敢曲解許大俠您的意思?既然徐大俠您想成就一番名號,我許一蘿自當傾力合作便是……”

“誰要你這麼做?”垂在身側的拳頭呈現出青白的顏色,指甲掐入了肉裏。徐十三恨聲道:“既然你不相信,那便罷了。我徐十三再也不理會你的事,免得被你說是心存利用你成就名望的下作惡念!”

大聲吼出這番話來,徐十三隨即拎了包袱,向著來時的方向,頭也不回地踏上了林間小路。

眼見著這番變故、先前一直沉默著的田墨,望了望他的背影,又轉頭看她,歎出一口氣來,“你這又是何必呢?”

她冷聲道:“難道還要我趕你走?”

田墨愣了一愣,終是沒再說話,隻是將一聲歎息咽進了喉嚨裏,便向徐十三的方向追了過去。

林間,隻留下許一蘿一人。隻見她低垂下眼,無意識地用鞋尖蹭了蹭腳下泥土,愣了半晌後,理了理肩膀上的包袱,隨即向與那二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正午的太陽甚是耀眼,然而在徐十三看來,卻是好個烏雲天,遮得四周物事一片陰霾。想也不想地,他加快了腳步疾走,似是越快走出這林子越好。

然而,當他真正走到樹林盡頭,望著林外通往廣闊山野的黃土路,卻霍然頓住了步子,不知該何去何從了。

揚起眉,他費神地去回憶,自個兒剛出家門、還沒見著那家夥的時候,過的是怎般的日子。

似乎是成天遊遊逛逛,聽著說書傳聞,想找一名家拜師學藝,或是另尋得一番神奇機緣,總之,是要成就大俠之路的。然而,之後遇著了那家夥,卻不知怎的,一門心思所念叨的,就變成了“平反”一事兒了……

“哈!”徐十三拍了巴掌,扯了扯嘴角,硬生生擠出笑容來:現下不是正好?一切回歸正軌,管他什麼魔頭不魔頭,那家夥的事情與他本不相幹。他還是去尋自己的成名之路,比較實在。

主意打定,他當下選了條通向市鎮的路,決定先去鎮中打聽打聽這附近又沒有什麼名望頗高的俠士高手,好讓他拜個師自此成就一番名業。可剛走兩步,徐十三又再度頓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