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謝時去(3 / 3)

田墨打了個寒戰,腦子這才清醒,方想起自己身處何處。再定睛一看,眼前果然不是白無常,而是那位天殺的史非花!

“姓史的……”每見到這家夥,田墨就覺得不自在,下意識地就是要罵他將自己拖上賊船。可是這一次,他卻覺得這家夥無比親切,簡直就是親人,親切得他想哭啊,“史兄弟啊……”

這一句頓時讓史非花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這田墨,從來沒說過什麼好話,這一次竟會喊了句“兄弟”出聲,顯然是剛才嚇得三魂丟了七魄,怕是連自己姓什麼都要給嚇得忘了。

史非花猜得沒錯。此時的田墨確實是一副劫後餘生的感觸:方才驚死他了!眼見明晃晃的劍尖衝自己腦門就來,他真以為這三十年不到的人生就這麼完蛋了。再然後,便什麼也覺不出了,眼前一片白光,腦子裏也是一片空白。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被史非花拍了肩頭,他才回過神來。眼見自己未下地府,還好端端地坐著,這時候,就是多年的仇人,也會覺得分外可親了。

眼見田墨的眼眶微紅,史非花不禁暗暗好笑。又覺得搭在對方肩頭的右手,掌心冰涼一片,顯是冷汗浸濕了衣服。這下,他再也忍不住笑意,朗聲大笑,“哈哈!田大俠,你果然好氣魄!”

台下無不嘩然,不明白史門主究竟為何而笑。那擂台上惹禍的青衣少年,更是戰戰兢兢,不解地望向樓台高處。

史非花強忍住笑意,朗聲打了圓場,眼珠一轉,便找出了一個最“合理”的解釋:“田兄,我隻道你武藝高強,沒想到你竟如此心軟。”他望向擂台上的少年,“這位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呃……在下……在下趙颶。”那少年顫聲道。

“哦,趙小兄弟,你莫要緊張,田大俠並無怪罪你的意思,”說到這裏,史非花隻覺得掌心一抖,顯是田墨對這句說辭頗有異議。他強忍住笑,繼續道,“你可知,田大俠剛才為何一直默不作聲?”

趙颶搖頭。校場上的眾人也都是茫然,皆瞪大了眼望向台上,想明白“南天大俠”究竟是何用意。

史非花微微低下頭去,擺出好似是田墨交代了什麼一般的姿勢——事實上,田墨一聲也沒吭,隻是呆愣著眼,不明白這姓史的在耍什麼花招——史非花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隨即直起身子,衝台下笑道:“這等小小意外,南天大俠怎會和你這小輩計較?他並無放在心裏的意思。隻是,田大俠方才一直在觀察。趙小兄弟,你若是惹了事端、立馬撒腿就跑之人,那必是沒擔當的懦夫;你若是毫不在乎、對此不以為錯,那必是縱容自己錯誤的家夥;而你,惹出了麻煩,雖然擔心害怕,卻未曾逃避,而是認錯道歉,等待責罰——這正是一名有責任、有擔當的好兒郎應做之事!”

此言一出,那趙颶立刻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頓時有了精神,先前一直哭喪著的臉也立刻亮了。隻見他恭恭敬敬地衝樓台上的田墨抱拳作揖,“多謝田大俠良言,趙颶一定銘記於心,作一名有擔當的好男兒!”

此言一出,校場上又爆起一陣雷鳴般的掌聲。諸如“田大俠不愧是德高前輩,識武更識人”、“沒錯!除了學武、咱們更要學做人啊”之類的言論在人群中傳播而開。

而樓台之上,諸位掌門也是議論紛紛,似是被此言所感,開始討論起培育徒弟子弟之道。石無歸不住點頭,司徒空老爺子也是摸著白胡子微笑。

直到這時,方才的插曲才終是告一段落。

史非花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田墨依舊僵坐著發呆。趙颶感激涕零地下了擂台,台下眾人無不恭喜他得到“南天大俠”的讚賞,算是因禍得福。

很快的,自薦者一個又一個地登上了擂台。也不知過了多久,石莊主起身招呼眾人,請各派人士在千裏莊吃頓便飯,小憩一陣,待午後接著進行比量。

田墨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起身捶了捶僵硬的肩膀和腰背,拖著沉重的步子往廚房走去。他那似是勞苦多年的老人家一般的動作,被史非花看在眼裏,引得後者又輕輕揚起了唇角。

隨隨便便往地上一蹲,大口地扒著飯,田墨此時的模樣毫無所謂“形象”二字可言,用“餓死鬼投胎”來形容也不為過。

現下,他正在“千裏莊”左後側的小花園內,蹲在假山石頭的陰影之後,忙不迭地將從廚房直接端來的紅燒肉塞進嘴裏。

田墨之所以會選中這偏庭的小花園,並不是因為此處風景動人,而是因這花園離眾人用餐的大堂距離最遠罷了。

和煦的風拂過臉龐,碧波蕩漾的湖水閃著粼粼的光芒,青翠的柳條輕輕拂動,精心營造的假石山水,典型的蘇州園林景致,秀麗靈動。

然而,這番清麗美景,在田墨的眼中,遠遠沒有碗裏的白飯和紅燒肉來得美麗動人。隻見他夾了一塊紅燒肉蓋在飯上,又來回地蹭了蹭,讓醬汁融進飯裏,這才大口扒了飯。約莫吃了半碗醬汁白飯,才咬了半口紅燒肉,接著又開始吃白飯——

“田兄,就算你愛將最喜歡吃的留在最後,也犯不著省到如此地步吧?”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讓田墨一驚,手一抖筷子掉在了地上。他轉過腦袋,見到那張讓他渾身寒毛直立的笑臉,立刻沒好氣地瞪了對方一眼。再然後,他便揀起筷子,在衣袖上抹了兩下,一邊繼續扒飯一邊含混不清地講:“抱歉,咱就是窮人一隻。姓史的,你若看不順眼,大可去前廳吃你的筵席!”

聽見他這般沒好氣的說法,史非花也不生氣,隻是走到他的麵前,靠著假山石抱起雙臂,笑道:“耶,田兄,這麼說可就見外了啊。前不久還一口一個‘史兄弟’喊得親切,怎麼不到半天工夫,又硬生生轉了調兒呢?”

聽他提到這茬兒,田墨麵色微微發紅。先前那意外嚇得他半死,真以為自己就這麼見了閻王了。再然後被這姓史的喚回神誌,發覺自己還活蹦亂跳沒有就這麼咽下了氣去——那會兒,就算是見到老死不相往來的仇人,也是親切得讓他想喊“兄弟啊”。

一想到這史非花將自己嚇得失魂落魄的模樣看在眼裏,田墨惱羞成怒,捏緊了拳頭道:“你要嘲笑就笑!別這麼陰陽怪氣的!不就是看我被嚇傻了嗎?這有什麼丟人的?明明你最清楚,我本來就是一縣城捕頭,沒你們武林高手的那些本事!”

說罷,田墨將剩下的白飯一股腦地囫圇地吞了下去。又將剩下的半塊紅燒肉丟進嘴裏,狠狠地嚼,像是以此泄恨一般。

“耶,莫要這麼快就動怒啊,”將他的動作看在眼裏,史非花淡淡笑道,“刷”的一聲打開了隨身攜帶的黑邊白扇,輕輕搖起來,“小弟哪有嘲笑田兄的意思,隻是好心來問一句,前廳裏可是擺著好酒好菜,田兄何必一個人苦哈哈地蹲在這裏啃白飯?”

田墨瞥了他一眼,將空碗放在一邊,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什麼好酒好菜,花樣多得嚇死人,卻是中看不中吃,還沒有這紅燒肉吃得痛快過癮呢!”

好個土包子說法!史非花搖扇輕笑,笑而不語,聽著田墨繼續抱怨下去:“……再說,那些這個掌門那個掌門的,滿口都是武林形勢,聽都聽不懂,哪有這裏舒服自在?”

史非花聞言,淺淺地勾勒了唇角,笑而不答。隻是背了雙手,向池邊踱了兩步,方才突然回頭望他,淡笑道:“那筵席,你真的不去?”

“不去!”田墨瞥了對方一眼,沒好氣地道。

“去不去就由不得你了。”史非花笑著道,話音未落,就是一招擒拿手向田墨探去。

這雖然隻是江湖上最為常見而普通的招式,就連出身公門的前任捕快田墨自個兒也會上兩手。然而,相同的招式,在不同的人使來,效果卻是大大不同的。別說這田墨一直蹲在地上吃著紅燒肉沒半分防備,就算他鉚足了勁兒集中全部精力,又哪裏能躲過這名副其實的武林高手——史非花的一招?

隻在電光石火之間,眨眼都不到的工夫,史非花的左手就搭上了田墨的肩膀,而右手手則攥住了他的胳膊。隻那麼輕輕一使力氣,田墨就“嗷嗷”地叫喚起來:“喂!姓史的!有話不能好好說啊?幹嗎動手動腳的?”

將對方皺眉破口大罵的模樣看在眼中,史非花不怒反笑,“去還是不去?”

這幾個字,與其說是提供選擇的問題,不如說是命令罷了。田墨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張了張口,本想繼續罵,但一扭頭便對上了那滿是笑意的黑眸。這一看,他頓時泄了氣,在考慮到無論文鬥或者武鬥都沒有任何勝算的情況下,他隻有恨恨地瞪了對方一眼,然後認命地點了點頭。

將他無奈的動作收進眼底,史非花鬆了手放開他,再也不多逗留,隻是搖著黑邊白扇,晃晃悠悠地向前廳走了開去。他也不去看那垂頭喪氣地跟在後麵的田墨一眼,隻在唇邊留下帶著笑意的二字:“很好。”

偌大的前廳之中,開了近五十桌,每桌又坐了十來人,整個廳中鬧哄哄的。縱使各家掌門已吩咐了眾門徒注意著點,因此這群平體裏放蕩不羈慣了的江湖漢子們,沒有做出當眾劃拳猜酒等等不登大雅之堂的行徑來。然而,這麼多人,就光是說話,都足以讓大廳內吵成一團,好似鴨子堂菜市場一般的鬧鬧哄哄。

各家弟子胡扯著自家或是別派的八卦事件,諸如神刀門的三師兄看上了鄰山算是半個隔壁的疏影派中的小師妹——這類的話題,永遠是這幫武林正道中,給人當下屬的蝦兵蟹將們最常拿來嘮叨開涮的談資。

就在這如同大食堂一般八卦亂飛的笑鬧聲中,搖扇淺笑一派悠然愜意的史非花,以及無奈地耷拉著腦袋拖著步子的田墨,一前一後地走進了大門,穿過前廳,徑直走向二樓的裏間——這裏,正是各派掌門和武林前輩們用餐並商量大事的地方。

史非花輕叩叩門,隨即推開,大步走了進去。笑著衝眾人點頭示意之後,他坐在預留給自己的座位上。而田墨則站在門口,望著滿桌的酒菜發愣。

強忍住吞口水的衝動,田墨將視線從滿桌菜肴上移開,轉而望向眾人。讓他失望的是,一圈看下來,隻見得屋內隻剩下一張空位——正是史非花左手側的座位。他再度愣了一愣,在確認這是屋內唯一的空位之後,他隻得認命地走到這個為他預留的座位上。

“田兄,史老弟!這般來遲,理應罰酒!”崆峒掌門司徒空摸著胡子笑道。

老人家這個動作,看得田墨不禁暗想:那白胡子本就沒個幾根,被這司空老兒一天摸個三百遍,怕是等不到老頭兒進棺材就要掉光咯!懶得看這群老大爺老大叔級別的家夥們寒暄胡扯,田墨將視線移至桌上的菜肴——這些可就順眼多了。

“這是自然。”史非花也不辯駁,隻是淺笑著舉起桌上的酒杯,將罰酒一飲而盡。

“史老弟果然英雄才俊,半點不含糊!”作為東道主的千裏莊莊主石無歸拊掌大笑,轉而望向田墨,“田大俠呢?”

這時的田墨,滿心滿腦都是麵前的佳肴,哪裏知道有人在叫他?他隻是直愣愣地看著眼前那一盆燒得油光燦燦的紅彤彤的熊掌,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

石無歸暗暗生奇,順著田墨的目光望向那一盆熊掌:並無不妥啊。可這田墨怎麼一副在菜上看見了蒼蠅似的專注神情?

“這個,”史非花輕咳一聲,隨即笑問石莊主,“今日的大會上也來了不少青年才俊,不知石莊主可有覺得誰能勝任那剿匪一職?”

石無歸皺了眉頭,“今兒個確實來了許多少年英雄,不過,這梁河地區的匪類猖狂已久,甚是凶狠,單憑無甚江湖閱曆的後輩,要對付他們,似是牽強了些。”

“說到江湖閱曆最豐富,閱人無數,那自然非司徒掌門莫屬了!”史非花搖扇笑道,望向司徒空。

聽他這一說,除了神遊太虛的田墨之外,眾人紛紛點頭讚同。怎料那司徒空忙不迭地擺起了手,連連道:“不可不可!這……那些年輕人年富力強心高氣傲,由我這將行就木的老頭子指手劃腳,怕是非但聽不動勸,還要鬧別扭的。再說,論起江湖閱曆,老頭子雖是虛長幾歲,但近幾年來少在江湖走動,怎比得上龍老弟?”

史非花淡笑著點頭表示讚同,心下卻道:不說你老頭子一身老骨頭經不起折騰,卻說顧忌青年心思,好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倒把事端推給別人!

“那,龍兄您意下如何?”石無歸轉而望向神刀門門主龍應胡。隻見後者緩緩搖了搖頭,總是斂起的眉頭似是刻得更深了。

“在下修習心法恰至瓶頸,此時不宜妄動。石莊主你呢?”

“咳,”石無歸咳了兩聲,頓了一頓,方道,“在下有一摯友身負重傷,需每隔三日為其通經脈。因此,在下也是同樣,不宜遠行。”

這個說辭的確無懈可擊,於是眾人期待的目光自然而然地集中至田墨和史非花身上。可憐的田墨,尚不知大禍臨頭,隻是自顧自地發著呆。

那史非花用餘光斜了下,明知田墨神遊卻不提醒。他隻是“啪——”地合了扇子,衝眾人拱了拱手示禮,“承蒙諸位前輩厚愛,小弟定當不辱使命。隻是,”他微斂了眉似是有些為難,“小弟武藝尚淺,怕是隻能起到輔佐之職……”一邊說著,他一邊故作期望之色,望向左手邊的人——言下之意,是要拖田墨下水了。

“史老弟過謙了,你的武藝超群,怎是淺薄?”石無歸立即駁道,“不過,若是田兄願走這一趟,那是再好不過的,饒是梁河匪類也定是聞風喪膽!有田兄和史老弟在,此行必定萬無一失了!”

“這是自然。”史非花笑道。

隨即,他端起了酒杯與眾人飲下。而眼見已有決定,眾人方才再度提了筷子大啖美食。先前一直神遊的田墨,此時也慌忙回神,並以不落於人後的速度伸筷入碗——他絲毫沒有察覺,在剛剛短短的片刻工夫之中,竟早已被陷害了。

過不多時,眾人飽餐完畢,回至校場、坐定在主席台上,向台下幾百位弟子們宣布了“田大俠將去梁河地區剿滅山匪”的決定。於一片宛如雷鳴一般的掌聲中,首次聽到這種說法尚搞不清狀況的田墨,驚得目瞪口呆,再也無法動彈——

讓他去剿匪?這不是讓他去送死嗎?

此時,他的感受,就好像是被晴天霹靂直劈上腦門一般,直讓他張大了嘴巴瞪直了眼睛,愣愣地定住。

台下掌聲雷動,可台上,他卻頓時垮下一張臉來,急得直撓後腦勺,也不顧猛力之下,抓落了多少頭發。呆愣了好半晌,他好不容易回了神,當下打定主意。

事不宜遲,他還是趕快收拾收拾包袱趁空溜了比較實在!什麼大俠?!什麼勞神子的武林大會?!再在這裏呆下去,他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還是趕緊溜為妙!這丟命的大俠,他可不當!

想到這裏,田墨再不含糊,立即衝台上諸位掌門拱了手,“各位前輩,田某腹中有所不適,先行離開片刻。”

石無歸聞言一驚,慌忙拱手回禮,道:“田兄,可是剛剛的菜肴有所不服?若是如此,那真是在下招待不周了。待我去將那廚子提上,好生訓斥!”

“不不,菜很好吃,”田墨慌忙擺手,生怕連累到了廚子,他微一停頓,隨即壓低了聲音,似是不好意思地道,“此事無關菜肴,純屬人有三急……”

此言一出,主席台上的眾高手皆是暗笑,心中暗嘲田墨不合時宜竟是不顧大局。需知,武功修煉至一定境界,別說是忍住這“五穀輪回”的欲望,就是抑製體溫脈搏也並非難事。

然而,雖然眾多好手都暗暗腹誹這田墨此言失禮,但麵子上,當然不會有誰提出反駁公然表現出不滿——他們又哪裏會想到,這聲名顯赫的南天大俠,竟會借著“屎尿”之名就此逃跑?!

既是打過了招呼,田墨再不拖延,隻衝眾人抱拳便立即衝下台去,直奔後院。一待到走出眾人的視野,他立刻拔足狂奔,直奔東側廂房——這正是石莊主安排給田墨的房間,供他於武林大會期間休憩之用。

猛地推開門,田墨打開櫥櫃,將先前帶來的衣物行禮盡數塞進了包袱裏,紮緊。可他剛想轉了身直衝出門,卻見一個眼熟的白色身影倚門而站,“呦,田兄,你不是急著要去茅房嗎,怎地回來這裏?”

對方唇角一抹再熟悉不過的淺笑,看得田墨心下一寒,不知怎的,額上就冒了冷汗。他偏了眼不去望他,隻是支支吾吾著道:“呃……我回來拿紙……”

“哈,原來如此,是小弟我蠢鈍了。”史非花大笑道,笑聲爽朗響徹屋內,怕是連屋外幾裏遠也都能聽見了。

田墨心中一惱,直將手中的包袱衝對方摔了過去。

“笑個甚啊笑!”心知瞞不過這姓史的,田墨幹脆放棄了狡辯,一個箭步衝到他麵前,握緊了拳頭怒道,“不都是你這個吃飽了撐著的!玩什麼不好非說我是大俠?!這下可好,還給你害得去剿什麼梁河匪徒,這不明擺著要我死?!”

“耶,這話可就不對了,這自然是為了你好啊,”史非花淡淡地勾勒了唇角,道,“當大俠不好嗎?有吃有喝有人景仰,三餐不愁衣食無憂,怎也好過你那窮酸苦哈哈的捕頭。”

“呸!好個屁!”田墨啐了一口,“我當捕頭,拿份餉銀做份事兒,好歹我心安理得!這勞神子的大俠,隻害得我心虛夜夜不得寧,生怕哪天給人抖出來亂棍打死!”

“哈,心虛?!”史非花斜了他一眼,嗤笑道。

“笑屁啊笑,哼,你當人都跟你似的,滿腦子不知道什麼鬼主意就是沒半點正道?!”見他那等不屑的神色,田墨瞪圓了眼,怒道,“再說了,這次什麼剿匪,別說我這冒牌的,就算我當真是什麼大俠,也隻有死路一條!這時候不溜,難道真要我往土匪窩裏頭去尋死?”

史非花“啪”地打開了黑骨白扇,淡笑著道:“你怕什麼,不是還有我嗎?”

“你?!”田墨冷哼,“我知道你有本事,可就憑你一個,能敵得過梁河幾百號窮凶極惡的土匪頭子?那一帶,別說你們江湖了,就是官府都派兵去過!可是一千精兵浩浩蕩蕩殺了過去,結局又是如何?隻落得個有去無回連屍體都無法收回來!”

說到這裏,田墨語氣緩了些:“姓史的,我知道你這家夥就愛沒事折騰點事端發瘋,可這一次當真不是玩鬧的!”

史非花眼光一閃,“哈,你這算是關心?”

“關心你個頭!”田墨猛吼了出聲,伸手一把推開史非花,拎著包袱就往門外跨。可還沒等他另一隻腳越過門檻,就見眼前寒光一閃,下一刻,脖子上就抵上了什麼冰涼的物事。

隻見史非花手中的折扇不知什麼時候不翼而飛,卻換成了兩柄雙劍:右手短劍直抵住田墨的喉嚨,左手的長劍則指向他的脊背。

唇角勾勒出悠閑的弧度,史非花笑道:“就算去梁河是尋死,也總好過在此血濺五步、被人當作去茅房的途中遇刺身亡。你說呢?田兄。”

此時此刻,田墨哪裏還能說半個“不”字?!狠狠地瞪著麵前那張笑臉,他恨不得真的像大俠一般有武功蓋世,好將這姓史的好一頓胖揍!然而,那番景象也隻能在腦海中編造而已,礙於脖子上的冰寒利器,他隻有認命地點了點頭。

“很好。”史非花手腕一轉,田墨尚未來得及看清,就隻見雙劍又被換回成了那黑骨白麵的扇子。

無語問蒼天,田墨長歎一聲,滿聲悲苦:“姓史的,我是上輩子招著你了惹著你了?”

“哈,”史非花搖扇而笑,“自然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說完,他再不回頭,隻是笑著離去,隻留下田墨一人在屋內,無奈地拾起了地上的包袱,賭氣地將衣物塞回了櫥櫃。

看來,田墨的大俠生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還得繼續。

而這梁河剿匪之行,焉知福禍?

第二章 金蘭義

夕陽西下,映照著趕路人。

悠長的黃土路上,兩個身形在落日餘暉之下,被映下了長長的影子:隻是,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