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湯馬士開口說道,他的這個稱呼倒很實際,因為就外表看來,他比這個見義勇為的過路人年紀大了不止一倍。塞文靜靜地等待著他的下文,同時腦子飛速運轉,考慮一個見義勇為者應該如何麵對這種情況。湯馬士躊躇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激:“很感謝你……”
整個騎兵隊伍的前哨已經抵達穀地的盡頭。牧師咬緊了牙關,用凶猛的目光看向希萊。希萊裝作沒有注意到牧師的目光,故作鎮定,然而他的額頭已經被汗水浸濕了。
他們已經抵達穀地的中央。四周十分平靜,看不到任何不協調的動靜。隊伍的領導者也許意識到地形險惡——四周環山且樹木叢生,正是一個十分合適的伏擊陣地。整個隊伍的速度明顯加快起來,隊形也更緊密,團團地把那輛馬車包圍在中心。
“我叫塞文,如您所見,是一個旅行者。”塞文回答。他的一身打扮實際上就已經很清楚地說明了他的身份。
塞文沒有關心希萊隊長的種種運籌帷幄的動作,這些都和他毫無關係。牧師和他一起待在帳篷裏,神色緊張而敏感,和刺客漠不關心的態度形成鮮明對比。如果是一個好奇心重的人,也許會揣測一下這個牧師和霍爾曼王子之間的關係,但塞文並非這種人。幹這行當都明白好奇心絕對是一個多餘而有害的東西。當他最終厭煩了外麵的聲音的時候,他閉上眼睛,進入了夢鄉。
隊伍已經走過預定地方的三分之二了,什麼都沒發生。走過四分之三了,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已經隻剩下五分之一不到的路程了,還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們眼看著就要平安地穿越穀地了,依然什麼都沒有發生。
“一場戲?”塞文看了一眼身後那個被殺死的女人的屍體。死亡可不是戲,而那些射向他的弩箭也絕對朝向要害——實戰中是不可能演戲的——除非是兩個格鬥大師表演給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傻瓜看。他的聲音裏充滿冰樣的寒意。
一陣馬蹄聲隨風而來。這並不是大群騎兵前進的隆隆聲響,而是單獨一匹馬發出的聲音。湯馬士心中感到一陣釋然。“應該如此。”他告訴自己,“他們追入樹林,徹底消滅敵人後,他們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搶救受傷的同伴,還有尋找失散的馬匹。這些都很花時間——因為我告訴過他們盡快趕來,所以他們就首先派了一個人來追上我,以便告訴我整個情況。”
“停下來。”塞文貼耳低語道,長劍閃現在臨時馬車夫喉嚨之上。
“那好吧,塞文。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我正在執行一個重要的任務,要護送那個孩子——那孩子是羅賓王子,柯迪雅未來的統治者——進行成年的巡禮之旅。但現在我的部下被敵人殲滅了,我單獨一人難以執行這個使命。你是否願意和我一起承擔下這個光榮的任務。”湯馬士把總體情況和盤托出,深恐這個陌生人會拒絕這個任務,“雖然這個任務十分危險,但我可以允諾,你所得到的報酬絕對超過你的想像。”
無疑的,這個風塵仆仆的旅行者,名字叫塞文·阿傑斯的男子隻是一個偶然路過對四周一無所知的過路人而已。他沿著大道向前,輕鬆的腳步中還夾雜著幾聲不成調子的哼歌,一副無憂無慮的模樣。
塞文向著車輪飛速滾動的馬車追去。強盜首領瘋狂鞭打著馬匹,讓馬車快得像一陣風。塞文追出幾步就確定自己不可能追上。於是他換了個方向,向一側的樹林裏跑去。他抄直線近路,像一頭鹿一樣敏捷地跳過礙事的石頭和灌木叢,等他衝出樹林的時候,那輛馬車正好在麵前馳過。塞文飛身撲起,抓住馬車的後端——那一刻他看清楚了車裏的情況:那個女人仰麵躺著,頭胸滿是鮮血,而馬車一角則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側躺著,臉色發白,兩眼緊閉——他已經昏迷過去了。
一瞬間湯馬士臉上是那樣的狼狽、震驚和自責,即使是塞文也不得不表示同情。“真不幸,湯馬士爵士。”塞文說道,“我不想用言辭來表達我的哀悼之情,但我想說,畢竟他是戰死在戰場上,作為一個騎士,這是唯一值得安慰的事情了。”
塞文懷著輕鬆的心情一路滑下山坡,走上大道。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他都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長途旅行的旅客。他身上穿一件半舊的淡灰色上衣,外披一件常見的綠色旅行鬥篷。這件鬥篷因為穿戴過久,已經失去了原來的色澤,變得灰蒙蒙的。他的身上帶著一把劍——這也是常事,長途旅行者總是帶著武器以防備萬一的。他的腳穿著一雙廉價的鹿皮靴子——他的全身就隻有這雙鞋子還算新點,也許是在前方某個城鎮剛剛買來換上的。
第二天上午,他們再次來到山頂的觀察位置。一切情況都如同昨天一樣,隻有路上行人明顯減少,事實上,大路上空無一人。路邊都是適合隱藏的灌木和樹林,所以牧師、塞文,還有希萊隊長都看不清楚到底有沒有勤勉的好漢在這些地方埋伏。同樣的情況也適用於這三個人。靠了山頭的樹木和雜草的掩護,那些人也是無法發現他們這三個觀察者的。
他沒有時間停留了,他不能辜負自己部下的犧牲。那些敵人正向他這邊趕來。
牧師一夜未眠,臉色蒼白,神情疲倦,眼睛裏卻透露出異樣的亢奮。他死死盯著大路的盡頭,用期待和緊張這兩種矛盾的心情等候著小王子的車隊出現。前麵已經說過,希萊隊長對於湯馬士一行人的前進速度進行了仔細的調查,所以十分肯定他們將在上午八九點鍾左右出現在這個隱藏了陰謀的穀地。即使如此,他還是選擇了早晨六點就開始在山頭期待這個決定了他的仕途的時間的到來。
那個隊伍一路向前,沿著長長的大道直穿穀地。站在塞文的位置,看起來好像一條小蟲蜿蜒爬行在一根扭曲的樹葉上。他們越來越近,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騎士們銀色盔甲所反射的太陽光了。這個隊伍速度不快不慢,保持著節約馬力的勻速,一路爬過收稅官大道。
希萊隊長的判斷很準確,準確到分毫不差。當沙漏鍾指示時間過了兩個小時的時候,遙遙的一行隊列出現在視野的極限之處。當那個隊伍略微前進了一小段路後,一切就毫無疑問了,那定然是小王子一行。一個商隊是沒有理由隻有一輛車卻同時擁有幾十名騎手的。
塞文把馬車向回趕了一段路,大概就是距離那個襲擊現場一半的路左右就遇到了湯馬士。他有些驚訝騎士腿受傷了居然還能跑得那麼快。塞文把馬車停在他身邊,湯馬士連聲“謝”都沒有說就趕緊爬上馬車。他跨過那個被強盜殺死的女子,搶步上前,扶起那個先前塞文看到的昏迷的孩子。
“您所說的我很難相信。”塞文考慮了一會兒,“但我還是決定幫助您。來,我們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換掉這輛豪華馬車和這些神駿的馬匹。這些東西是土匪強盜的天然目標。”
“是的……我扮演一個強盜……上麵說清楚了,讓我像一個真的強盜那麼做……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不能放水……”他的臉抽動著,竭力露出笑容。然而恐懼是那樣深地侵入他的內心,他的笑比哭還難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