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為什麼殺了他,他已經投降了。”湯馬士收起劍,略帶責備地看著塞文。
“不為什麼,他們就是這麼對待那些投降商旅的,我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塞文回答。
他們停下來打掃了一下戰場。羅莫歡天喜地地仔細搜刮了每具屍體上的財產,湯馬士則默默地擦幹自己劍上的血跡。塞文這個時候才發現湯馬士的巨劍上居然沒有任何因為碰撞而產生的缺口。要知道,用劍來格擋是戰鬥中一門深奧的藝術。不同於盾牌,劍是精致的武器,當湯馬士的劍和那把粗笨的斧頭碰撞的時候,當劍要格擋對手猛力的攻擊時,所考慮的因素要複雜許多。想要保護劍刃,劍的格擋一定要用劍身的平麵,要分析敵人武器的力量與角度,借助劍本身的彈性來抵消衝擊的能量。這種技巧比任何戰績都能說明一個劍手的實力。塞文突然發現自己必須重新評估湯馬士——無論是牧師還是希萊都特別提醒過他,湯馬士是這次任務的關鍵,看來他們並非誇大其辭。
如果有一天塞文要和湯馬士來一場真正的較量,那麼他就有機會體會這些技巧所蘊涵的真正威力了。
他們並沒有埋葬屍體——這裏距離狄雷布鎮那麼近,天亮後這些屍體就會被發現埋葬。然後那些發現者就會驚喜地看到自己拿到了一大筆錢,雄牛的腦袋價值五千金幣哪!羅莫不止一次地提議這筆錢不應該落到別人手裏,但湯馬士堅決拒絕了攜帶人頭上路的建議。不過有一點所有人都達成共識,就是盡快轉移營地,免得強盜們還有援鍕。就算沒有援鍕,羅賓也不可能在這種四周是屍體的環境下睡覺。
塞文坐在駕駛副座的側麵,陪在湯馬士身邊,同時動手拔自己身上的刺——所幸這個工作並不困難。晚上的道路崎嶇難行,再加上潛藏的危險,需要兩雙眼睛來觀察四周動靜。
“你的戰技很優秀……隻要你願意,你可以成為一個騎士的。”過了一段時間湯馬士突然開口說道,“以你的身手,哪怕是被編為近衛隊鍕官也不會讓人奇怪。我認識……”
“但我並不想當一個騎士。”塞文簡略地回答。
湯馬士並沒有放棄,“你隻需要發誓遵守騎士的準則……發誓……”
“我說過了,我不喜歡當一個騎士。”塞文打斷了湯馬士的話,一邊回憶著剛才戰鬥中的細節。在他偷眼看著湯馬士和雄牛戰鬥的時候,很明顯湯馬士是處於下風,而事實證明湯馬士的境況遠沒有他看起來的那麼危險(要知道,真有危險時,任何人都沒有多餘的閑暇顧及武器),唯一的解釋就是湯馬士故意如此——他在保存實力。可是他為什麼要保存實力呢?難道他已經看出破綻?不,根本就沒有破綻可言。
“你肯定是一個熟練的戰士,”湯馬士輕歎一口氣,換了個話題,“而且你一定經曆過很多的戰鬥。老實說,你的戰技真的讓我感到驚訝。華麗而實用的技巧。”
“全靠那個蹩腳魔法師的魔法。”塞文輕描淡寫地帶過。他警覺地提醒自己,他很可能已經引起湯馬士的疑心了,他得更加小心。他仔細地回憶自己的一舉一動,最後發現他確實露出了一點破綻:即他強行撲過荊棘叢去攻擊那個強盜的時候。一個普通的人不應該有那麼大的決心和勇氣的。
“話說回來,多虧了羅莫,沒他的魔法,我們很可能要陷入危機中了。”
“是啊,不過你為什麼在戰鬥中有所保留?”塞文最後決定坦率一點,他需要隱藏的隻有最後的目標,其他的東西讓湯馬士知道也無妨,“其實那個雄牛是絕對打不過你的。”
“你怎麼知道的?”
“你別管我怎麼知道的,總之我看得出來。”
“你說得對,他確實很強,但還不足以打倒我……那場戰鬥我也很難擊倒他。如果有足夠的時間,我會勝利的——先體力不支倒下去的就是他。但如果你輸了,我也完了。”
塞文不置可否地點了一下頭。湯馬士隨即挑起下一個問題:“塞文,你過去是幹什麼的?當過傭兵?”
“是啊。”塞文隨口回答。他表麵漫不經心,實際上卻非常小心。而他的來曆,他早就已經編好了一套完美的謊言,可以應付任何情況。現在隻需要照本宣科就可以了。
“是偵察兵嗎?”
“是的。”
“難怪身手這麼好。想必在偵察兵中,你也是一個佼佼者。”
“停!”湯馬士突然喊了一聲,同時勒住了馬。塞文這才發現前麵的路已經消失了,在車頂的燈光所及之處,可以看到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他們前麵是一個懸崖。回頭看看身後,他們過來的路盤旋曲折,以緩慢的速度下降,路邊隻有稀疏的叢林。一棵棵老樹在黑暗中伸展扭曲的臂膀,沉默不語,如同許多陰鬱的鬼怪。
“我們走錯路了。”
“好像確實如此。”湯馬士看了看四周,“不過這樣的晚上我們也沒辦法找路……不如就在這裏過夜吧。我們三個人輪流值夜,我值第一班。”
塞文點了點頭。
“是什麼讓你離開了鍕隊?”在塞文轉身想進入車廂的時候,湯馬士突然問道,“如果你在鍕隊中,你的升遷是指日可待的事。我不相信哪個長官可以讓你這樣的人始終埋沒在人堆裏。你是被驅逐的嗎?”
“我離開鍕隊不是因為驅逐,而是我自願離開的。”塞文吸了一口長氣,“是自願的。”他提高聲音,這個回答一般會讓騎士停止追問。因為騎士的道德觀念中並不鼓勵去探詢別人的隱私。
“原諒我說這麼多。今天看到你,讓我想起過去的我……”湯馬士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某種東西,“你的心是否在迷茫,因為就算你打倒無數的敵人,就算你用勝利後的美酒來麻痹自己,你心裏最深處還是感到很空虛……你始終不知道自己戰鬥的意義。”
“也許吧。”塞文如此回答。他鑽進車廂裏。他們的車可以容納三個人,晚上在馬車裏可比躺石頭堆裏舒服多了。羅賓已經睡著了,他躺在兩個軟墊上,身上蓋著一張毯子。而羅莫還睜著眼睛,他的眼睛在看著小王子——也許他在盤算這個王子可以給他帶來多少的收益。一直到塞文完全走進馬車,羅莫才收回目光。
“你還沒睡?”塞文問。
“山路顛簸,雖然疲憊卻難入眠。要是多幾個墊子就好了。”羅莫回答,他的臉始終不改那讓人惡心的諂媚樣,“塞文大人今天真的大展雄風……”
“我今天真的很意外。”塞文打斷了他的長篇奉承,“老實說,我一點都沒想到你還真的會幾個魔法……不錯的魔法。看起來有你做伴可以輕鬆很多。”
“魔法師總是有很多小把戲的。”羅莫得意地笑著。
……
“戰鬥的意義……真好笑……”在塞文躺下來的時候,他突然想起剛才湯馬士的話。看起來他剛才確實是有些杞人憂天了,湯馬士怎麼可能看得破那麼多東西呢?戰鬥的意義……他突然開始仔細地回想這個問題。戰鬥的意義當然是為了錢,這還用問嗎?他不自覺地想起被枷鎖鎖在刑台上示眾的時候,想起那一個個點名就逃走的圍觀者。他確實不應該奢望太多,他和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單純的金錢……僅僅是金錢而已。一張滿是雀斑的少女麵容突然在他腦海中閃過,讓他心頭一陣悸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