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裏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呼吸,隻有死一樣的寂靜。
塞文閃進門。房間被打掃了一半,滿是灰塵的一半地板上,清晰地留著幾個腳印。那不屬於一個十五歲的少女,而是全副武裝、腳穿鐵靴的大男人的腳印。
“該死的……”塞文迅速搜索,但沒有能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他隻能根據痕跡判斷,幾個大男人在他走後不久闖進門,沒有費任何力氣就綁走了羅賓。這地方太偏僻,就算大聲喊叫也不會有人聽見的……不,會有人聽見的。隔壁那個老婦人……
幾秒鍾後,塞文就來到隔壁房子門前。在他打算像一個正常訪客一樣敲門前,他聞到一股熟悉的氣味。某種香料的氣味。
“進來吧,塞文。我在等你,”一個聲音飄進了他的耳朵,好幾秒鍾後,塞文才想起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
塞文把匕首藏進衣袖,保持著一種隨時可以抽出的狀態,然後走進房門。房間正中擺著一張長背靠椅,霍爾曼正坐在椅子上。他的兩側站著兩個塞文已經很熟悉的人,一個是牧師,另外一個則是那個老魔法師。
“坐。”霍爾曼向另外一張椅子一指,“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羅賓在哪裏?”塞文冷冷地問。
“放心,她很安全。”霍爾曼口吻卻出人意料的溫和,“我隻是來找你談談的。”
“談談?我想先問你,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塞文,你要明白,既然殿下打算要用你,自然會把你的情況了解清楚。”牧師插話道,“包括你曾經在這裏落腳的事情。”他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你太自信了,塞文。我算到你會回到這裏來的……事實證明我的推測是正確的。”
“你們抓羅賓幹什麼?羅莫王子已經死了。”塞文說道。
“我們早知道他死了。”霍爾曼瞳孔凶猛地收縮起來,塞文這句話似乎接觸到他心裏的某個痛處,“反正也沒有隱瞞的必要,我就直截了當地說好了。那把劍上所附加的魔法毒藥除了殺人外還有兩個作用,一個是魔法定位,還有一個是……”
“……可以接收持劍人附近的聲音。”老魔法師伸出枯瘦的胳膊,露出鳥爪一樣又長又彎的指甲,輕輕地理了一下胡子,“所以,我們把羅莫王子的臨終遺言聽得十分清楚。當然,其他對話也沒有錯過。”他滿是皺紋的臉上一陣扭曲,“接下來的一切你自然可以想得到了。”
“那麼你想做什麼?”
“你受命保護羅賓殿下……事實上這很好。不過呢……已故的安菲公主殿下真的給我們找了很大的麻煩。她用密信把機密告訴給了幾個爵爺,告訴了他們羅莫王子的事情。我不知道她到底通知了幾個人,但要是他們宣布出來,真的會引起很大的麻煩……真的。而且是毫無意義的麻煩。”霍爾曼保持著他一貫的矜持,停頓了好一下才說出真正要說的話來,“我要給你一個新的委托。”
“如果我拒絕呢?”塞文看著那個魔法師和牧師。前者漫不經心地用指甲理著胡子,後者漂亮的雙眼透露著冷峻。四周沒有其他人,但霍爾曼既然敢來到這裏,他肯定對自己的安全很有信心。塞文沒有和牧師交手過,但他知道這個牧師不是普通角色,否則也絕對不會擔當這麼重要的任務,而另外一個魔法師身上卻散發著令人不安的陰森森的氣息。塞文還很清楚地記得這個魔法師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突然冒出來的事實。
但即使如此,塞文依然很有把握在這兩個人麵前全身而退。
“那我就殺了羅賓公主。”魔法師用最怡然自得的口吻說出了威脅。
“殺了她對你們毫無好處。”
“留著她也沒有多少好處。而且她的孩子必定又會成為下一次的皇位威脅。”這個老邁的法師露出一個狠毒的笑容,臉上殘忍陰沉的皺紋擠成一團,“所謂的災禍都要在苗子時候拔除。”
“這是暗示嗎?”塞文冷笑了一聲,“暗示我?”
“不是,此時在房子外麵,並沒有堅固的大門和眾多的守衛,你隻要轉身逃走,我們絕對追不上。”牧師回答,“這是威脅。”
“憑什麼你認為你可以用她來威脅我?”
魔法師念著一個緩慢的咒語,隨著魔法吟唱的聲音,一個清晰的影象出現在空氣中。塞文清晰地看到羅賓被捆在一個架子前,雙手雙腳同時被捆綁,躺在地上無法行動。架子慢慢地清晰起來,那實際上是個斷頭台。巨大的月形斷頭斧充滿威脅地插在木台之上。他看到有一雙手把羅賓拉起來,任憑她怎麼掙紮,硬是把她按在台上。接著斧頭被一雙粗壯的手臂舉起,舉得高高的,然後落下,帶起一片血花。
“現在這隻是個幻影,但我可以保證,它會成為現實的。也許還會增加一些其他節目。”老頭獰笑著保證,“比如,讓她死前帶點美好的回憶。”幻影裏的哀號如同真實的一樣直刺塞文的耳膜。他看向霍爾曼,霍爾曼正好把視線從幻影中轉回來,在霍爾曼的眼睛裏,他看到得意和滿足。
這不是一個空洞的威脅。
“我會按照羅莫臨死前的希望做的。他希望的東西,對我來說並不重要。”霍爾曼許諾道,“不就是希望他的妹妹自由麼。我可以給她完整的自由……沒有任何限製,也絕對不把她作為政治的棋子。我可以封她一個閑職,吃穿無憂,讓她住在她喜歡的地方,和她希望在一起的人度過一生。”
“那麼我憑什麼相信你說的會兌現?”
“憑王者的信用……啊,我忘記了,信用這種東西對你們而言分毫不值。”霍爾曼故意地加強了後半句的聲音,但塞文不為所動。
魔法師開始念誦另外一個魔法,就是上一次塞文曾經見識過的法術。伴隨著冰冷的魔法觸感,房間裏的四個人建立了一個無法說謊的精神聯結。在魔法完成後,霍爾曼正麵朝向塞文。
“我會遵守我剛才的允諾的。”他這麼說道,“現在滿意了嗎?羅莫王子?”
“羅莫王子……”塞文驚異於這個稱呼,但下一秒鍾,通過精神聯接傳來的信息讓他明白霍爾曼的真正意圖。
“現在開始,你就是羅莫王子了。明天,你得出現在加冕儀式上,然後宣布主動放棄皇冠!”
悠揚的樂聲回蕩在天空之中,籠罩了整個城市。此時,數以十萬計的居民離開自己的家,集中到街道上,每個人都知道今天要進行新皇的即位大典。
即位大典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一輩子難得碰上一次,然而流言卻在一夜之間充斥了整個城市。不止一個消息靈通的人信誓旦旦地宣稱,這次繼承皇位的並非羅賓王子,而是被認為早已經夭折的他的兄長。另外一些人則賭咒發誓霍爾曼王子已經殺掉了那一對兄妹,這次即位大典他會為自己戴上皇冠。當然,也有人一口咬定這不過是無稽之談,羅賓王子明天繼承皇位的事實是不會更改的。
但是,不管市民們有多少好奇,這個答案他們必須明天才知曉。因為今天,儀式要在柯迪雅城的王宮內舉行,明天才是新皇遊行。即使如此,皇宮周圍一帶還是被人們擠滿了,為防止意外發生,以至於幾乎所有的兵力都集結在皇宮一帶。
在沒有人給予過多關心的城市另外一角,數千名從屬不同貴族的士兵悄悄地聚集在一起。在前一天的夜晚,他們已經在各自君主的命令下集結,組成統一的隊伍,並且安置了各級指揮人員。這種組合隱秘而充滿技巧,如果不是內部的人就無法知道其中的真相。甚至在外表看起來,這依然是一支分散的、服裝混亂的來自各地的軍隊。這支軍隊毫無威脅可言。然而此時此刻,這個城市是完全暴露在這支軍隊麵前的,城門大開,城裏所有的士兵都幾乎被調集到皇宮維持秩序,而且都沒有攜帶重型裝備。城裏的士兵有上萬,但他們此刻都穿著漂亮但不頂用的布甲,拿著維持秩序需要的短劍或外加一根長矛。而且他們根本沒有戰鬥的心理準備。
塞文緩步走過長廊。
昂貴的繡金絲綢披在塞文身上。他的身體充滿了花朵芬芳的氣味。他的頭發被梳理得幹幹淨淨,塗上了香油,順從地梳成一個漂亮而不浮華的發式。在他身邊的人都用最莊嚴的態度和最卑躬屈膝的表情跟隨著他。
這真的是好笑。
塞文走過皇家廣場,走向對麵的大禮堂。舉國最有名望、最有權勢,以及最富有的人都集中在那裏等候著他。成排的士兵明白他的身份,因而以最恭敬的姿態向他鞠躬行禮。在他最終伴隨著地毯和音樂走進大禮堂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為他讓路。在禮堂的中央,擺放著他曾經見過的至尊皇冠。
三個身穿白色袍子的老人走上來。塞文知道這些人是來驗證他的身份的。他舉起手裏的那個徽章,同時裸露自己的手臂,露出證明他皇家血脈的灰色斑塊——毫無意義的皇家血脈。
三個老人退去,人們從他們恭敬的表情就知道這個男人確實是擁有皇族血統無疑。塞文走上前,把徽章嵌進皇冠的缺口。這確實是皇冠的一部分,因為結合得是如此完美。在嵌入的那一刻,魔法的光輝籠罩住這個無價的皇冠。看到這一場景,已經不需要他作任何介紹,所有人都已經明白他的來曆,在等待著他的宣言。數名德高望重的神職人員已經在一側準備著為他主持加冕的儀式。
“我憑我的血統宣誓……”塞文提醒自己是個受過良好禮儀教育的魔法師,所以他用自己能做到的最大的優雅和平和的態度大聲宣稱。他看到了霍爾曼的笑臉,那張笑臉銘刻著赤裸裸的威脅。
“我將放棄皇冠的權力。”塞文冷靜地說出這句話時,立即引起四周不安地騷動。在所有的貴族官吏都為這句宣言震驚不已、未能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抓起徽章,快步走出禮堂側門。這徽章不屬於他,也不屬於霍爾曼,而屬於羅賓。
“諸位……”塞文聽到了不可避免的竊竊私語聲、歎息聲和不甘心的挽留聲,但在所有聲音中,最清晰的是霍爾曼的勝利宣言。霍爾曼將登上皇位,戴上劍刃皇冠。
但一開始,羅莫就不曾真的想長久保留這個皇冠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