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的年夜飯:
吃過午飯,母親拒絕了護士送來的營養液,她不能讓屬於她的時間被一秒鍾十幾滴的速度控製,她想回家,越快越好。
天氣出奇地好,天高雲淡、氣溫適中。與前幾日相比,街上的行人和車輛明顯少了,竟有些冷清。人們已經做好了迎接新春的準備:家在外地的早已啟程,全家團聚的已經備下了豐盛的食物,想利用假期出遊的已經踏上旅途。
整個下午,我們在廚房裏準備晚飯,母親獨自在她的房間裏不知道忙些什麼,我們不想去打擾她。她急著回家,不僅僅是為了回家過年三十,她一定還有別的事要處理。紅燒羅非魚、黃燜雞,外加三四個蔬菜,三個人的年夜飯也必須有魚有肉有菜。如果是母親,一定會讓我們的餐桌更加豐盛,她沒有對我們的簡略表示不滿,隻要求我們在開席前到樓下放了一串鞭炮,這是過年的儀式。鞭炮對許多家庭來說,隻剩下過節的熱鬧,但對我們來說,真的是希望趕走在我們家盤踞了快兩年的那隻怪獸——“年”。
三個人坐在飯桌前,沒有酒,沒有祝詞,隻是各懷心事地吃著碗裏的飯菜。我努力想要說點應景的話,但沒能做到,林木就更不擅長,而母親似乎也不像過去一樣有興致營造過節的氣氛。她一直盼著這頓年夜飯,她喜歡這其中的象征意義,即便隻是一種形式也能讓她切實地感到作為一家之長的權威。
席間氣氛沉悶,吃著吃著,我竟有些走神。還好,春節晚會解了我們的圍。我們圍坐在母親身邊一起收看這台載歌載舞、歡聲笑語、光彩炫目的晚會,電視機前的每個人都努力地想要全情投入到這種歡快與喜慶中,卻始終不得要領。母親一直都用手捂著她的左胸,隻要她的手不放下來,我們也會覺得胸口壓著一塊石頭,這樣的情況下,那些被投射在電視屏幕上的快樂也就成了一種陪襯,有著塑料花似的虛假。
剛過十點,母親已經體力不支,安頓她睡下,我們再次保證午夜十二點和明天趕早燃放剩下的兩串鞭炮。子夜的那一串意味著把去年的不順結束掉,而清晨的一串則表示新一年的美好開始,而且最好要搶在別人的前麵,因為好運一定會落到最先放鞭炮的人家。我不記得母親過去是不是也這麼重視這些舊傳統,但最近她好像處處留意。
林木主動承擔起放鞭炮的任務,我則早早地上了床。外麵的鞭炮聲此起彼伏,但這吵鬧聲一定不會擾了我今晚的清夢。
一個月來,我第一次睡在自己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