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的眸內倒映著波濤起伏的層層海浪,靜默不語地立在甲板上任由海風吹拂亂了發絲。
“海風大,小心著涼了。”伴著體貼的聲音,一件厚實的外套被小心披到了肩上。
“總算離開金翅國了嗎?”一切都恍惚如夢。她隻知道當自己雙手沾血地出現在駙馬府時,墨霜鍾早已準備好了船隻和人手,真的如他所承諾的那般放棄了駙馬的身份和榮華富貴,帶著她一起走上了逃離之路。
“是。已經安全離開了。”墨霜鍾溫柔一笑,伸手將青染擁入懷中,左手輕輕抬起她細巧的下巴,一雙黑瞳在她眉眼間親昵地遊走著,“真沒想到金九霄會在臨死前那麼慷慨地替你解了血咒。”
一聽到那個名字,她身軀不由自主地顫了顫,那溫潤的鮮血噴灑在臉上的感覺即使怎麼逃都逃避不了。
“雖說容貌沒有變回來,不過隻要是我的青染,我一定會試著去接受。”墨霜鍾低聲越來越低,雙唇也一點點向著青染的唇壓近。
“不要。”她在他的唇即將落下的那一瞬間,抗拒地側開了臉。
墨霜鍾因這突然地被拒而目露尷尬,“青染,你到底是怎麼了?你為了入宮尋我不惜當侍官當婢女,而為了今天你更是反上弑主。現在我們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了,卻為何一而再地拒絕我。”
她拉開自己與他之間的距離,雙眸仍望著麵前無邊無際的大海,“我是為了和你在一起早已不顧一切,可你卻根本就未曾信任過我。”
“我不信任你?”墨霜鍾怪笑了一聲,仿佛她在說笑一般。
“我們在這廣之海上已航行了整整四天四夜,你卻至今都沒告訴過我這艘船最終將駛往何處。”她垂眸,心緒始終低沉而灰暗。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當然是一處安全穩妥的地方,不僅我和你,連我們的子子孫孫都能安享太平。”墨霜鍾柔語輕哄著,卻仍然沒有透露目的地所在。
“這世上有這樣的地方嗎?”數百年前自金展帝率領五係橫空出世開創金翅國以來,她還從來沒聽過有哪個鄰國敢與金翅國公然為敵的。
墨霜鍾聞言冷冷一笑,“嗬。當然有,是個比金翅國好上百倍千倍的地方。”
青染側頭去看身邊這個男人,他是因為成功逃離放鬆了警惕還是太久沒在自己麵前扮演溫文的墨霜鍾所以生疏了?這樣一副將貪婪和野心都寫在臉上的表情讓她覺得如此陌生和……厭惡。
她竟然對這個自己可以為之豁出性命的男人感到厭惡?!或許是太不適應海上的漂泊,陣陣的反胃令她都無法清楚分辨自己的情緒了。真希望這令人窒息的航行的日子能早些終止。
“我有些不適。先回房休息了。”她將身上的外套歸還給他,看也沒看他一眼便掀開簾布走進了船艙。
墨霜鍾臉上那寬容的笑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簾布後麵時才漸漸轉為一個陰鷙的冷笑。
這強烈的顛簸是遭遇了風浪?
青染由床上坐起身來,船身似乎稍稍穩了一些,可她還沒來得及站起身,又是一波翻天覆地般的巨顛。
環抱著金翅國的廣之海是一片獨特海域,金翅國國境內海有賴護國天官鎮守,終日四季風平浪靜,一旦離開國境海上風浪便會洶湧許多,而廣之海的獨特之處就在於海上風向隨四季而變,春季風向由東向西,夏季由南向北,秋季由西向東,冬季由北向南。數百年如此,從未出過半點差錯。因此漁民如要出境捕撈必定會順應風向而不冒險逆風航行。
現在是八月的季節,船身卻不斷受到巨浪的衝擊,那無疑船是在不斷地逆風南下。而南麵不正是碧空之都所在嗎?
原來墨霜鍾的目的地是神秘的碧空之都!
那個不亞於金翅國的龐大都城。雖然一直扮演著金翅國的友鄰,卻因為不斷地發展壯大已經漸漸不再安分。墨霜鍾的確選了個最合適不過的地方。
在海上航行了整整六日,她一直忐忑的內心第一次安穩下來,臉上不自禁地露出笑容來。
篤篤篤。
有人輕叩木門。
“是誰?”她問時聲音中都透著輕快。
“我。”
青染聽出是墨霜鍾的聲音,臉上的笑意一下子斂了起來。這麼晚了還來叩門,他的心思不言而喻。
“嗬。我不是來求歡的。開門吧。我隻是想找你一起慶祝一下我們的勝利在望。”墨霜鍾竟然猜透了她的心思,並直言來意。
他既然都將話講得如此直白,她也沒有再拒絕他的理由了。更何況麵對勝利在望,她也同樣感到滿心歡喜。
打開門,手中托著酒菜的墨霜鍾黑瞳落在她上揚的唇角,“你自上船以來,似乎心情還沒這麼好過。”
“或許吧。弑殺了皇子又拐帶了駙馬,如果被抓回去的話便隻剩一死。在這樣的擔憂之下,我怎麼可能心情好得起來。”她長籲了一口氣,為這一切的噩夢即將結束。
“更何況今天還清楚知道了目的地是哪裏,所以越發放心了不是嗎?”他含著笑問,黑瞳中有暗影在浮動。
青染自他手中接過酒菜在桌上擺開,“碧空之都的確是唯一可以獲得安全蔽護的地方。可能不能順利入境還是個問題。”
“怎麼?你癡心眷戀的人像是會魯莽行事的嗎?”他笑著在桌前坐下,提起酒壺將兩隻空杯斟滿。
“我不喝酒。”青染連忙謝絕了他遞來的美酒。她可不想上次的鬧劇再重演。
“這麼開心的日子不喝上一小杯豈不是很掃興?”墨霜鍾試圖勸飲。
她仍是搖頭。
他也不再勉強,將那杯酒擱在了自己麵前。
“船上不比在陸地。我讓廚子做了些青係的菜色,你嚐嚐合不合口味。”他說時,將自己麵前的那杯酒一飲而盡。
竹香肉。荷塘酥魚。醬香筍。
虧他有心,竟然還記得自己喜歡吃這幾道菜。
“霜鍾,我們真的能夠順利進入碧空之都嗎?”青染嚐了口荷塘酥魚,果然滿口噴香,青係名菜被做得神形兼備。
墨霜鍾將手旁那杯酒喝下,然後為自己又斟了一杯,才抬頭望著青染,黑瞳中帶著深深的笑,“當然可以進入。那裏可是我墨霜鍾賭上一切的全新起點。”
“聽上去你似乎早將碧空之都的一切打點妥當了?”青染邊夾了一筷子香筍邊故作不經意地問道。
“如果告訴你我是去做丞相的,你會不會替我高興?”他放下酒杯,雖然明明在笑,可眼中卻沒有任何笑意。
青染才挾起的竹香肉一下子掉落在桌上,“你在開玩笑吧?金翅國的貴族想入境都難如登天,何況還是入朝為相?”
“或許我是和你開過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不過,我還從來沒像今天這麼認真過。”墨霜鍾揚了揚唇角,臉上是難掩的得意。
“怎麼感覺你好像瞞著我很多事情?”青染不自在地笑著,不安感一點點擴散著。
墨霜鍾卻出乎意料地點了點頭,“的確是這樣。不過喝了幾杯之後,我忽然很想酒後吐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