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長歌(1 / 3)

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可是恍惚中,卻又分明感知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頭脹疼得厲害,她勉強才掀開了眼簾,抬眼去看,發現是一個陌生地方。

日暮西斜,稀薄的日光靜靜穿過窗棱,照進了房中來。

她想發出聲音,才發現自己喉嚨幹澀難耐,根本說不出話來。

半撐著坐了起來,想起身下床,才猛然意識到,房中其實有人。

斜角裏的窗戶邊,有人背著身負手而立。

對方錦衣華袍,身形修長,看起來有幾分眼熟。

她意識仍有幾分混沌,直覺地喚了一聲:“殿下……”

他轉過身來,麵目沉靜,赫然是四皇子仲錦秋。

“你怎麼會在這裏?”她心中一愕,臉上盡是失望之色。隨即就有些恍然,“是恭善王爺讓你救的我嗎?”

仲錦秋玩味地重複一句:“恭善王爺?雖然你們是親生父女,畢竟是情分薄了些,你寧願選擇與仇人之子同死,也不願麵對這份突變的人生。”

玉致不再理會他,起了身就要往屋外去。

仲錦秋一個掠步奔過來,攔住了她,眉目低沉,“你要去哪裏?”

“與你無關。”玉致冷冷看著他,“讓開。”

仲錦秋與她對視良久,收手讓出了路,卻幾分嘲然地道:“要我救你的並非是恭善王叔。”

玉致的腳步頓住了,心中一擰,恍然閃過了另一人的名字。

“殿下……此刻在何處?”她有些艱澀地問。

仲錦秋沒有答她,長歎一聲,幽然道:“二哥有很多條路可以選擇,他卻獨獨選擇了最愚笨的一條,情願用自己的死,隻為換來你的心意平順,真傻。”

玉致扶著門,遲疑地轉過身來。

“他……”那個死字,怎麼也問不出口。

仲錦秋眉目低沉,嘲然道:“沒想到,你這個女人會如此心狠手辣,一劍刺得那麼狠,尋常人還會有活路嗎?”

太子——死了?

她怔怔地扶著門滑坐了下來。

“救你一命,是我跟二哥之間的約定。”他不再看她,已徑自踏入門外去。

“等一下!”

仲錦秋腳步頓了一下。

“殿下……葬在了何處?”

仲錦秋沉聲一歎,回道:“如果你還記得此處是什麼地方,就應該能找到他。”

他不給明確的答案,說完這些便轉身離去了。

玉致迅速地抬眼尋望四下,遠處山巒疊嶂,阡陌縱橫,分明像是——當初去邊塞時,途中偶遇的那個小村落。

竟然,回到了這裏?!

仲錦秋離開了玉致所在的屋子之後,一路往村西走,走到一處院落前,推開籬笆門,走了進來。

門扇半掩,屋中剛好有一人走了出來,見到他便低聲道:“啟稟四殿下,太子殿下……”

仲錦秋目光淩厲地睨了他一眼。

醫者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連忙改口道:“草民是說,仲公子的傷隻需臥床靜養一些時間,待傷口愈合之後就無大礙了。”

仲錦秋沉聲吩咐道:“去吧。”

他放輕腳步,徑自走進屋中去。走到床榻前,他輕喚一聲:“二哥……”

太子原本睡得昏沉,聽到他的呼喚才睜開了眼睛,因為傷勢未愈,身體仍是虛弱。他對仲錦秋笑了笑,道:“你來了……”

仲錦秋見他要起身,趕忙上前一步伸手攙扶。

仲錦棠半靠在床上,擔心問:“玉致那邊的情況如何?”

仲錦秋有些沒好氣,“沒心沒肺地睡了三天三夜,已經醒了。”

他想了想,心中實在是不忿,“二哥,你幹什麼平白無故要讓她刺一劍?也太冤了!要不是她不懂武功,這一劍刺下來,隻怕神仙也難救你性命……”

仲錦棠卻是搖頭一笑,心中有一抹暖意。

“你怎知她不會武功?”即便是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她隻有三腳貓功夫,但隻要是習過武的人,找準致命的要害部位總不是什麼難事。

那一劍刺下來,力度確是沒有打折扣,位置卻是偏了太多,他又怎會不知道。

“當年她的母親枉死在母後手上,今日我償她一條命也是應該的。”

不過她終究不忍心殺他,所以此一生的往後數十年,他便要守在她身邊,以答她的這一份情義。

一切都是在計劃之中,他以詐死脫身,也為平息恭善王叔的一腔怨恨。可是他亦是不願對她放手,所以這個詐死的計劃中,勢必要將她牽連進來。

唯一對不住她的,便是讓她與生父分離吧。

也許在許多年後,待到王叔心中的怨氣不再那麼重,他再隨她一起,去邊塞告罪。

“錦秋。”他看著眼前的人,器宇昂堂,其實心中很清楚自己這個弟弟的才幹與能力。

“母後那邊,往後都要讓你費心照顧了。王叔那邊,若他心中還有怨氣,也隻能由你多擔待了。”

仲錦秋眼中有一抹凝重之色,他心中清楚,這也許是兄弟二人此生最後一次相見了。

“二哥,答應過你的事,我都會做到。”

仲錦棠點點頭,又想起一人,便道:“還有一事,我想應該讓你知道。”

“你說。”

“飛霜之於你,就如同挽畫之於我一樣,都不過是受了你我之累。不過有一點你和我卻是不同,我對挽畫沒有男女之情,你對飛霜的心意如何,你可要仔細看清楚才好。”

其實往對方的身邊派遣細作,並不會成為永遠的秘密。就像他早已經知道挽畫的身份一樣,飛霜的境遇亦是相同。不互相拆穿,不過是為了沉住氣,等候對方的動作。

如今他既已決定退出,就不願再害他人受累。

仲錦秋怔然良久,才傲然道:“成江山大業者,絕不會為兒女情長所累。”

仲錦棠看著他凝重的麵色,也隻是了然地笑了笑,說:“兒女情長的事,多了的確會受累,但這一生若能隻遇見一個對的人,便是你的幸運。”

“我離宮之前,曾給飛霜捎去一封信,說如果她願意離開,我可以助她。可是她最終還是留下了,足見她心中已經做出了怎樣的選擇。我話盡於此,該怎樣麵對她,你自己決定吧。”

他想起另一件記掛的事情,忙又問道:“對了,玉致既然醒了,為何沒有隨你一同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