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承諾(2 / 3)

她站在他的背後,一手伸在半空,略有不太自然地收回手。也好,這事她還不太習慣。

宮內的擺設都沒變,這是她待過十幾年的地方。曾經她以為要留在這裏一生一世為了皇室奮鬥不息。

內屋的床鋪上,已經鋪好了被子。

趁他還在外屋洗漱,她走近去整理被角,彎腰細細地拉平被角,又命人把灌了熱水的暖袋放入被子裏捂著。

這樣睡覺的時候才會舒服吧。

她又輾轉到一直睡的斜榻旁,那是一張雪白的狐皮,很小的時候父王狩獵的時候送她的,她也特喜歡這種柔軟的觸感,加上這樣好看的顏色,便一直保留了下來。斜榻邊上放了幾本書,其中不乏風花雪月,但壓在最下的幾本都是兵書。

父王一直都歎息她是女兒身,說若是男兒該有多好,雄韜偉略,必能名震天下,成就一代霸業。但他一直沒問過她,到底她更向往帝王霸業還是自由翱翔的天空呢?

若然有來世,她期望不要再出身帝王家……她很想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正出著神,王悅已經進來了,見著她坐在斜榻上發呆,也是一愣。

她的神色飄得很遠,眼神微微瞥向榻旁的幾本藍皮書,棱角分明的側臉襯著一頭烏黑的發絲有種說不出的書卷氣。仿佛都能透過她的側影,聞到清然的書籍香氣。終是想起為何她身上那股梅香的熟悉感來自何方,過去婢女在打掃書房的時候,都會把采集曬幹的梅花夾在書卷裏祛除舊放的黴味。

“夫君。”她注意到了他,忙起身笑了笑,神色又恢複了以往的平和清雅,“已經暖過床了,冬日的皇宮終究是冷了些的,望你不要太介意。”

她的嗓音清清淡淡,但話語裏沒有虛假,真真切切聽得出是真誠的,“時候不早了,夫君不如早點歇息吧?”

“宮內才掌燈不久,公主睡得還真早。”那個“早”字,被他特意地說得重了些,聽起來多少含了諷刺意味。

他明知她的好意,但不領情。他一直在想,等到何時她的好脾氣才會用光。

“嗯,是我想得太不周到了。雙喜——”她對著外頭一喊,雙喜便馬上出現了。

“公主。”雙喜低著頭欠了欠身,“奴婢在。”

南宮梨雪沉思了片刻,迎上他沉靜的雙眸,“帶駙馬到隔壁房去吧。”她又對他解釋道,“隔壁房是我自幼就讀書習字的地方,書籍擺設是簡陋了些,雖然比不上將軍府的大氣,但用來給將軍閱覽或著辦公還是可行的。”

他站著的步子沒有移動,想著她的處處討好。她當真是為了勞什子心願嫁給他嗎?以皇上的脾氣想必是早就來過了,目前為止都無一人通報他入宮麵聖,也就是說她沒把兩人的事情說出去。

她到底意欲何為?與他心目中的皇室印象大相徑庭。

但不乏可以猜測她的心思是縝密的,令他思考也需要付上更多的時間。

“雙喜,還愣著幹什麼?”她見狀,吩咐道。

雙喜領命,“將軍,這邊請。”她一直都是恭恭敬敬地喊王悅一聲“將軍”,或許別人察覺不到她的小心思,但敏感的南宮梨雪已經聽出來,無奈地一聲低歎。

待王悅走後,她才對回來的雙喜道:“雙喜,來。”

雙喜慢慢地走近。

“你道將軍如何?”她問的同時觀察雙喜臉上的神色。

雙喜不敢隱瞞情緒,直言:“將軍絕非池中物,人人都敬仰有之,但奴婢該死,還做不到對他心悅誠服。”他不尊重公主,也不配得到她的一聲“駙馬爺”。

“雙喜啊,”她彎下腰來輕輕撫摸丫鬟的發絲,“你跟著我也有五六年了吧?”

“是。”雙喜的睫毛一動,公主似話中有話。

“我們雖無血緣關係,但我待你是真姐妹般。”她自小生活在宮內,見慣了宮鬥與爭寵討喜,厭煩的同時也遠離那些喧囂。自認很看得清哪些是虛假的麵容,哪些是阿諛奉承。但眼前的丫鬟,她是真沒覺著什麼不好來,隻是,“若哪日你遇上中意的人,我……”

“公主!”雙喜臉色大變,忙跪下來顫抖地道,“雙喜隻願伺候公主一輩子,請公主不要放棄奴婢……”

說著的同時,都有哭腔了。

南宮梨雪的眼底是一股暖流,但眼角閃過一抹光芒,冷冽的瞬間她已經平複下來,“那你就要學著去接受並喜歡我周圍的人。”

她指的就是王悅。

雙喜一震,原來公主是為了她不尊敬將軍而生氣嗎?

她忙低頭認錯:“奴婢錯了,以後定會視將軍為駙馬。”

比起尊重將軍,能待在公主身邊重要多了。公主沒有像其他妃嬪公主們般一直賞賜玉器銀兩收買人心,但凡是在她身邊待久的人,都會變得忠心耿耿,眼底隻剩下公主一人。

她就是有這樣讓人仰望的魅力。

退了雙喜,南宮梨雪難掩疲憊地側躺在斜榻上休息。她心知雙喜為何不喜歡王悅,但她不得不這樣做,即使雙喜心裏會委屈,她也不能讓王悅察覺出周圍的侍從奴婢對他淡淡的敵意。若然他誤會了自己的誠意,得不償失。

王悅在書房裏找到了很多過去找不到的兵書,她說這裏簡陋真是太謙虛了。隻是他沒想過她對兵法如此喜愛。四分之三的書架上擺放的都是各國收集來的兵書。還有些史冊上記載的戰役記錄也被收錄了過來,就算是手抄本,也極是珍貴。

他繞著書房一周,空間不大,但擺設很有講究。門口靠窗的地方有幾個小盆栽,不知種植的是什麼,黑色的土壤裏隻有一顆青綠的小芽,應是種下不久。桌上整齊地擺放著書寫必備的用品,宣紙也攤開在桌上,隨手取來即可。

忽地停在兩排書架之前,在牆角之處,懸掛著一幅畫。

畫裏的女子頸間白領,滾燙的桃紅色花邊,一身的翠紅色衣著,腰際沒有係金色腰帶,外麵還套著一件華麗的拖地長袍。

女子的神色沉靜,眉宇間有著清晰可見的英氣。那張臉,有七分酷似南宮梨雪。

“畫像是王妃娘娘。”公主的親母,雙喜端著茶水進來。

王悅轉過身來,看到桌上的茶點,不用說也知道是誰的主意,“王妃娘娘?”他略有所聞,當初這位王妃娘娘極是受寵,不僅因她的德才兼備,還因她驍勇善戰,曾經為南宮國出征告捷,皇上還下令唯有王妃娘娘可以掌握兵符,且她不受製於皇後娘娘的後宮管製。就因為這樣的特例寵愛,才延至出後來的悲劇,王妃娘娘在誕下第二個皇子後意外死亡,對外宣稱的是難產,但更有風聲說是皇後娘娘派人下的毒手。

“王妃娘娘是公主和皇上的親娘,因她英年早逝,所以公主對唯一的弟弟更是似母似姐般嗬護備至。”雙喜的話,意有所指。

是在對他暗示什麼嗎?

雙喜欠欠身,退了出去。

公主與皇上的關係甚好嗎?他不知曉。每年的宴會,皇室的人都會出席,但隔得他們都很遠,一般情況下若想在宴會上看個清楚是很難的。且南宮梨雪不喜社交,能見到的幾率就更小了。

對南宮梨雪,實在是想不透徹。

無意識地,他已經一腳踏入內屋。

他朝床上看去,那裏的被子還是整齊地放著,很平坦。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