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樂爾哼了一聲,袖子裏亮出一個小兵器,倒不是什麼矛啊刀啊的了,而是個便攜的甩石機,搭上石子,“嚓”,擊落百步外一片枯葉,下巴驕傲的抬了抬:“我打不過你們?”約伯沒說什麼,身影一動,“嚓”的向那片枯葉揮數劍,彈回來,臉色像剛剛一樣的酷,葉子已經碎成靡粉。
村民們身軀劇震,交頭接耳一陣。
忽然有個年輕人“啊”的一聲,從樹籬後跳出來。他比約伯要小好幾年,是我帶的所有精兵的平均值,頭發有點髒,那種髒也是年輕人的髒,有那股精神勁兒撐著,不至於頹喪難堪。他指著我:“啊,你——您……”
“哎?”我客氣的衝他點頭笑。心想:他又認識我?太好了,程昭然真是相識滿天下。
“您,您呀!小的上個月跟商隊過去。商隊到附近,我們莊子附近,死了個馱夫,雇了我——小的,小的本來不想去的——”
“說我就好。”我道。“小的小的”,他是鄉野人,不習慣,我聽著也別扭。
“那怎麼成!我——小的——我,”總算順回來了,他擦擦汗,仍然說得顛三倒四的,“到元城販東西,說是進中原的話利潤更厚,但皇帝不讓進,老板叫我們到三湖收魚幹,經過阿帆,聽說幾位大人在和談。說領頭的是程大人您,他們說不能看您,因為,有人說……啊也沒說什麼……”
“什麼?”我聽得雲裏霧裏,“告訴我。”
“說您是妖……呃,天上來的星宿,陪過幾個皇帝、不知殺過多少人。福份薄的,看您一眼,也會喪命。有個太監對您不夠恭敬,代皇帝傳了您不喜歡的旨,忤逆了您的意思,隔幾天,新皇帝就把老皇帝殺了。這都是因為老皇帝沒當心,得罪了您,就是得罪了天!”
我張大嘴巴。太監……我剛從上吊的繩子上被放下來,給我傳旨的那位太監,難道是季禳斬掉的那一位?說起來,後來我在宮中是沒見過他,但——但這種傳聞,又是從何說起。
這鄉民誤會我生氣,把脖子一縮。米娜在旁替我出頭:“看他一眼會死?我一路不知看他多少眼,嘴巴又關不住,得罪也不知得罪了多少次。要死,我第一個死。”
我笑起來。鄉民也吐舌:“姑娘您福厚!跟我說那些壞話的,沒幾天就生毒瘡了,該他!敢得罪天上星宿……侍郎大人,您別動氣,小人實在沒忍住,你進阿帆時,小人遠遠的看了您一眼……這輩子都忘不了。有人說的,您是天上派下來救苦救難的,哪裏有危急,哪裏有您。您一來,三湖跟元城之間就不打戰了。阿帆的畫先生畫了您的畫像賣給別人供養,再畫,哪裏能畫出您的樣子一點點來。小人能見您一麵、這次又遇到您,這輩子福份都沒說的了。”
全盤否認好像不太禮貌,我麵孔通紅,把臉別到一邊。——不過,聽奉承話就是這樣聽起來的吧?第一次入耳,忙著搖手否認;第二第三次入耳,覺得否認也不太好意思,隻是別過臉;以後再聽下去,說不定就聽出滋味來了,再以後,一天聽不到,說不定還逼人家講呢。
要防止自己以後變得這樣骨輕四兩招人嫌,就要從一開始立穩腳跟。我終於開口同他講:“不,你說得全都不屬實。我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智慧也不高。有時候,時勢、幸運……”
他雞啄米一樣點頭,回過頭去衝他同鄉們大叫:“跪下去,讓路呀!這是天上的星宿大人來了。快幫大人做事呀——”
“喂……”我氣餒。他完全沒聽進去我的否認嘛。
但也多虧他這麼叫,那些糞叉猶豫的抖了一下、又抖了一下,終於放下了。本來還奮不顧身想跟我們戰鬥到最後一口氣的剽悍鄉民們,終於溫順的膜拜於地,同我們講和。先前已經逃到野地裏的許多人,也都陸續回來。
他們告訴我們:因為北邊已經有官兵把住了山口險要處,可能要往南邊來。他們聽說官兵會像蝗蟲一樣把什麼東西都搶光、所到之處寸草不生,所以緊急結合起力量,想保衛自己。
我不是很能理解:官兵為什麼要毀滅村子?難道不應該推行王恩才對嗎?咦。
但此時也顧不得許多了,北邊上不得、南邊下不去,這裏可能很快也要發生戰鬥,我們必須緊急提高戰力,免得過幾天就被亂兵殺死。
村民們身體素質不錯、人數不少、因為結夥打多了獵,紀律也還好,但武藝不高,尤其戰場上的戰鬥訓練,那是完全談不上的,兵器也不過糞叉菜刀,加把獵弓都算是好的了,要跟真正的軍隊對抗,顯然不夠。我猛見他們有一種藤甲,就用山裏的老藤編就,過了油,刀槍不入,靈機一動:“你們會用這種東西編成盾牌嗎?”“盾牌?不就編一大塊方方圓圓的東西嘛?那準保能會。”“最快的話,時間要多久?”“認真弄總要幾個月吧?但家裏都還有些廢藤塊,重新編起來,要快的話,幾天就也能拿出來了。”“好!”我一拍大腿,決定訓練村民盾矛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