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2章 故人有信4(3 / 3)

所謂盾矛陣,我在程昭然的兵書上看來的,用盾牌密密的擋在前麵,人躲在後頭,進則同進、退則同退。用利矛在盾牌的縫隙中戳出,攻擊敵人。這種戰術適宜武藝不高、力氣夠好的軍隊在平地作戰,但實在笨拙,往往不是單獨使用的,而要配合其他陣法,才能顯示威力。我如今獨獨要選它,實在不得已:

我現在手下隻有五個精兵、加上後來一個背弓士兵,共六人是經過正規軍隊訓練,約伯身手雖好,隻適合孤身刺殺,要叫他走戰陣,他的能耐未必頂得過一個普通士兵。十來個柴犬呼嘯打劫必定是一把好手,要跟漢人配合著打陣地戰,還是有點懸。至於那些村民們,更別提了,他們再怎麼聽我的話,我短時間裏,也決無可能訓練他們走出我自己都沒有編排過的八卦陣長蛇陣平戎萬全陣,那一向是周阿熒河白他們的事。但盾矛陣,又不一樣。

它的訓練簡單:一字兒排開,盾在前,人在後。它的使用也簡單:下死力氣頂住,能殺敵則殺敵,不殺敵也頂住。頂住即是勝利。實在太適合血氣旺盛的柴犬與鄉民,也實在太適合打防禦戰。

程昭然固然在兵書上注:“此法較適合平原,且須人多。”我們此刻還沒進枯摩山,所在的地方稱為“裕原”,地勢略有起伏,稱為平原也無不可,絕對有足夠地方能擺得下盾矛陣。至於幾塊險山像枯摩山脈甩出來的棋子般錯落分布,倒正合我意。因為我們人少,直接按原法的盾矛陣拚人數,仍然處在劣勢。但利用平原與山地結合的地形,巧妙布置迎戰的話,倒可以揚長避短。這個法兒,兵書上雖然沒寫,但現實的情形、實力,都是千變萬化的,哪能件件都照著書上來。我也隻好因地製宜、從權計議。

這麼計議定,大家都忙著趕盾牌了,連柴犬都插手幫忙。鄉民們本來對“北虜”仍有心結。我解釋:“他們雖然從草原來,不是壞人,就像他們也討厭官兵,你們雖然是中原人,但不是官兵,所以他們不討厭你們。”鄉民們想了想,通了,於是兄弟一樣釋然吆喝著同飲熱茶同幹活。米娜雖然是女孩子,沒有二活,甩開影袖一樣埋頭幫忙,她聰明,不消學多少時間已經可以給織藤工匠打下手,做得熱了,像其他柴犬一樣,把帽子一抹。我登時倒吸一口冷氣:“你!”

“我?”她茫然回視我。

“你的頭發!”我手腳冰涼,“出了什麼事?”

她頭發全都削得奇短,像剛出生的嬰兒那種長度,但又烏黑濃密,緊緊包在頭上,像一朵奇異的花蕾,襯出烏黑眼睛與通紅的撅嘴唇來,美是真美,但是——天啊出了什麼事?誰忍心削她的頭發。她遭遇了什麼?

“這個?啊。”她抓抓頭,明白過來,“跟中原的女孩子不一樣。我們剃掉頭發。”

“為什麼?”我瞠目。長長的頭發難道不美?

“因為隻有公馬才需要長出特別長的鬃毛、裝腔作勢吸引母馬。”米娜板起臉,“女孩子總不能比母馬更放蕩。”

嗬是。她是柴犬部落裏驕傲而尊貴的女兒。我笑。誰說北虜可惡?米娜每每叫我笑。我這個沒立場沒骨氣的,給那些真正忠貞的人看見,怕不劈死我。

一邊趕製盾牌與武器,我一邊勘探地形、籌劃辦法:官兵如果來的話,不知有多少人,村莊人數有四五十名,扣掉老弱婦孺,能上陣的勉強有三十名,加上我這邊八名反賊、十二名柴犬,可以拉出一根相當長的防線,官兵隻要數目不超過幾百名,應該可以順利被堵在村外。官兵如果想繞到防線兩邊攻擊,藤牌的防線固然移動不易,但可以有幾把村民的獵弓、柴犬中幾個便攜型甩石器、以及約伯那柄威力十足的劍,在兩邊擋住。隊伍的一邊抵住山崖,防守側重在另一邊就好,應該可以保證官兵無法越過。

我唯一擔心的是朝廷軍隊的火炮,那東西要一放,咱們隻有作鳥獸散的份兒。但要煉鋼鑄炮,頗費時日,想來一時沒辦法大規模推廣。就算是我跟登樂爾在山道上差點遇襲的那個投火彈武器、以及星博拉到樹台上的火炮,基本也是投石機改裝來,利用地勢居高臨下時會有優勢,平地進攻的威力總有折扣,再說那玩藝兒體積又笨重、造價又高,拉來打個小村莊的可能性實在太低,我一邊祈禱來進攻的官兵不要配火器,一邊命令村民,一見到“奇怪的噴火發巨響武器”,我一聲令下,他們就別管什麼,立馬兒撒丫子跑進山。

但如果沒有火炮呢,卻絕不可以有任何人逃跑。這個盾和矛的陣線,最怕就是出現缺口,一旦有人敗逃下來,出現口子,全線皆潰。我嚴辭命令:“如果想要大家都活命,就得頂住,在我沒有下撤退命令之前,狠狠頂住,一個都不許退。”

“如果有人逃跑呢?”不知是誰問了一聲。

“隻要有一點逃跑的意思……”登樂爾嘴裏慢慢替我吐出這四個沉甸甸的字,“格殺無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