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到底有多少“答應過”的事,已經被打破了。就像我答應過自己,絕不參加殺人的隊伍、絕不殺人,可卻走到了今天。我是怎麼會走到今天?
忽然又一支官兵從北邊衝來。這支都是騎兵,全身鎧甲,連馬頭都護有鐵甲,每人手裏都有鐵弓,奔至箭程之內,一齊抬手,“嗖嗖”箭如雨射來,有幾個站得前麵點的村民,慘叫著倒地,餘下的終於布不成陣勢,抱頭四竄。這支騎兵不但武藝高強,紀律看得出也比原先那支嚴明許多,怎麼辦?
“把那三個打暈。”我百忙之中記得這三個官兵要留活口盤問南邊的情況的,便向約伯吩咐。
約伯依言行事,還替我撥開一支箭,忽的一手捂住胸,筆直撲倒在地上。怎麼回事?正要借重他的劍術同這支精銳的騎兵隊對抗。他怎麼回事?我正趕上去要扶他,又停住。急事先行,若被這支騎兵衝近身,我們沒有同他們短兵相接的能力。我要先想法逼退他們!
擒賊先擒王,他們那一馬當先衝在前麵的頭兒,我們若能射殺他,也許能逼退整支隊伍。
“拿起弓,射箭!”我衝著背弓的元兵大聲呼喝。隻有他身上有弓。
“小人,隻是替大少爺背弓的。小人的箭法……”他縮在一塊大石頭後麵,抖抖簌簌解下弓,拉都拉不開。
登樂爾閃到一棵大樹後,取出了投石機,但剛剛對陣時,他的一隻手臂已經受傷,流著血,動起來不靈活。再說,這樣的投石機,怎夠對付全身護甲的精銳人馬!
我一腳把背弓的元兵踢開,搶過弓,就地拔起騎兵射來的兩支箭,衝登樂爾大叫:“過來幫我!”
不不,上麵的表達有誤,戰場中,時間好像如同生命一樣的扭曲了。確切的情形,是我叫出“過”字時,冒險從一具死屍身上拔起一支箭,叫出“幫”字時,我把那元兵踢開了,那石塊邊正好也射著一支箭,我再拔出來。說完“我”字時,我把弓的一頭撐在地上,登樂爾也翻滾過來。
當箭如雨下時,翻滾前進,大約可以躲避箭雨。我沒學過這種動作,就是跟三腳貓一樣跳來跳去,居然也沒被射中。很好,天不亡我。
這把弓是龍嬰大哥的大黃弓,弓力十石,也就是說要五百餘斤之力,我哪有那麼大力量?借個巧,叫地麵和石頭替我頂住弓頭、叫登樂爾替我穩住弓身,我拚盡全力拉起弓弦,將箭搭在弦上,對準那當頭的騎兵。他戴著鎧甲,但我記得龍嬰的堂兄弟據說是被射穿咽喉而死的,是,這種鎧甲也一樣,臉那兒還是露出了一塊空檔,雖然不是咽喉,但射穿鼻梁下巴,也一定沒命。
我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射,我隻能射那裏。
而且我必須成功!
他離我們已不足百步。
“手不能抖,定住,對著你的目標。但也不能對得太正,因為這段距離,箭會往下落一點的,你要估到你把它射出去的速度、再估量它在這段時間裏能下落多少,給它留出向上的餘量,才能讓它最終盡可能接近紅心。”季禳的話又在我耳邊響起。
我射出第一箭,從當頭騎兵肩膀旁邊半尺遠的地方擦過。登樂爾“唉!”一聲。
我毫無遲疑,搭上第二箭。
第一箭本來就是用來試探的。我沒有用過這樣的大黃弓、也沒有用過他們騎兵隊的箭,不是很確定力量、速度、與下落距離的關係。第一箭探完路,第二箭我就可以調整。
當然,僅憑這一箭,就要調整到第二箭一定射中,而且對方目標還在不斷改變位置,我不敢誇這個海口。我也懷疑天下有多少人敢誇這個海口。
可這不是要不要的問題。這是必須。我沒有選擇,我們沒有選擇。
他已經近到五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