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過年後西南發了那麼大水,東北這邊感情旱著,青亞城外的護城河,又濁又淺,剛沒過腳脖子,沈虞孫仗著馬快,一馬當先就衝在了前麵,大刀狂舞,一副打算大刀劈開城門的樣子。那城門若是差一點的鐵皮包的,恐怕他真劈得開。
我稍微落後幾十步,遠遠聞見空氣中有股異味,看那護城河中的水、還有一些石頭,黑得也不正常,尤其是有幾段,像是有油潑在了水中似的,心下一動。
沈虞孫的馬蹄已經要踐過河。
我暴喝:“快退!”
說時遲那時快,城頭丟出一團火絮,落入河中,“轟”的一聲,便見整條河像浸滿了油的麻繩,瞬間從頭到尾都燒了起來。牆頭站出一排持利弓的,亂箭齊發。
我軍大敗而回,計計人數,還好是跑得快,隻死了十餘名,傷者難以計數,沈虞孫那匹馬拚死把他囫圇著馱了回來。陳大勇穩住後軍陣腳,一字排開,青亞城未敢出城追擊,鳴金收兵了。
沈虞孫半邊肩膀都是血,箭矢紮到骨頭,他夠硬氣,自己“嘿”了一聲拔箭,箭頭上還像魚鉤般帶了塊碎肉出來!我看得肝兒顫,喃喃:“幸好水玉留在後麵,要是看見,不定嚇昏過去。”沈虞孫不答腔,自己倒了瓶金創藥在上頭,跟撒麵粉似的,又自己撒下塊袍角塞住了傷口,揮手:“快看看我的馬,飛蹄飛蹄,現在成燎蹄了。糟糕,他受傷,軍中怕沒馬能馱住我。”
鴻喜走後,沈虞孫的新馬叫飛蹄,也是萬裏挑一的精壯馬,才能馱住沈虞孫這樣的份量衝鋒陷陣。它從火裏把沈虞孫硬背出來,沒受箭傷已經是萬幸,還虧是腳力強健,蹄子一磕、是從火焰上越過護城河的,所以沒受致命灼傷,蹄子燎傷是難免。我一邊安慰沈虞孫:“登樂爾個子也不小,跟他商量商量有沒有馬勻給你。”一邊孫白臉也已經趕上來。
見到沈虞孫的傷,他就暴跳:“你拿袍子堵啥?”
“不拿袍子拿你拳頭堵?”沈虞孫很不買這“官兵小白臉”的帳。
“會爛。”孫白臉這次言簡意賅。
“箭頭又沒毒。”沈虞孫打死不相信。
“你衣服髒。”
“你衣服才髒!去去去,給我治我馬去。”
“我是人醫不是獸醫!不是說你衣服不好,誰的衣服放在傷口上,傷口都會容易爛,血液裏會流出膿毒來,到時候看你卸掉一條手臂救命!”孫白臉恐嚇他。
沈虞孫春風過驢耳,眼睛還是盯著飛蹄。
最後孫白臉不得不把給人用的傷藥給飛蹄用上了。全軍的士兵草草收拾後,退入衛才城。
這三個城池,守城主將都沒什麼能耐,又在糧草銀餉等等問題上跟上司鬧過矛盾,和陳大勇感情又過得去,所以直接投降了,根腳是不穩的,今天能投我們,轉眼也能叛我們。青亞暫時打不下也好,我們穩穩當當把這三個城池先收拾收拾,搞成自己的鐵桶城防,再往前推進,總比前頭吃了敗仗後麵三城又落井下石再背叛我們好。
第三個城池衛才,比前兩個城池又有點不同,主將沒降,是偏將把他給綁了,打開城門,將他像粽子一樣獻上。
我對著這家夥很犯難。棕子吧,還能吃,這個人捆著可叫我怎麼辦呢——啊就像皇後一樣,殺吧不好意思,關著吧還要費人手看著,放出來又怕人家鬧事當間諜什麼的,遣送回家還要一大筆路費。怎麼盤算怎麼不對。皇後那邊,好歹向予留守鐵血北防線,說準他會負責看著皇後,還拍胸脯保證:“雖然她是我的心上人,但我絕不會再因情害義。為了表明心跡,我發誓我今生不會娶她!”——而這位主將,沒人替他拍胸脯,我拿他可怎麼是好呢?
當時急著打青亞,把他先往牢裏頭一丟算數,如今退回來了,我再叫人把他提上來,托著腮看著他犯愁。
沈虞孫那時肩上的傷已經有點紅腫了,孫白臉說腐肉還是割掉幹淨,好起來快。沈虞孫二話不說,伸胳臂給他:“那你割。”孫白臉也二話不說,掏出雪亮的醫刀,真割。他們那邊滋啦滋啦割生肉放膿血,我這邊主將哼哼唧唧:“別殺我別殺我。”他副將們跪在那兒唱歌一樣建議:“侍郎大人請殺了他吧他這人好酒而凶殘小的們這次綁了他他以後如果脫身小的們都是死啊……”他再哼唧:“同袍一場別把我往死裏整啊我以後不打你們還不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