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6章 隔葉黃鸝空好音3(1 / 3)

風越吹越大了,我還安慰自己:也許沙漠夜晚的風都是如此驚人。但它很快增強到了離譜的地步。飛砂走石、天昏地暗,我使出千斤墜想穩住身形,但連腳下的地都不是實的,沙子們如飛舞的流光般,嘩嘩逃跑,我還能穩到哪裏去?——等一下,遠遠飛過去的龐然大物,是沙丘嗎?連整個沙丘都被吹起來了?!

靠,那我還有生路嗎!

我憤憤的暴了句粗口,閉緊眼睛聽天由命,踉蹌、跌滾、又或者幹脆是飄飛片刻之後,我的雙手好像碰到了什麼毛狀物。

風砂還是大,我隻能睜開一線眼皮,從睫毛的縫隙中勉強辨認——今兒我算知道人類為什麼長睫毛了,尤其是越密越好,這等風砂天氣有用呐!——這隻毛毛的大東西,好像是一隻駱駝?

它巨大而沉重的身軀,趴在那兒一動不動,如此的令人安心。我雙臂緊緊抱住它的脖子,把全身重量都交給它。多我一塊壓艙石,它也許能趴得更穩吧?它沒有趕我走。砂在打在我身上,埋了我半條腿,又倏的全吹走,暈乎乎的不知過了多少時間,風總算緩下來,最後停了。我試著睜開眼睛:真的,沒有沙子再在空中狂舞了。我鬆口氣,看天地清朗、月色金黃,沙丘們改了原來的形態,以新的曲線連綿起伏,安靜得嫵媚。

我驀然發現我的胸口是濕的。

一隻水袋,也許原來掛在駱駝脖頸上,被弄破了,珍貴的清水靜靜流在我胸口,已經流光,再要喝是不可能了,隻剩下我濕漉的衣服,在寒冷的夜裏仿佛傾刻間又要結成冰。我哭笑不得。

“不……”沙啞的聲音。有人從駱駝肚子底下鑽出來,向我抖抖的伸出手。

青筋和皺紋、麵孔似老農。他是那個駝隊領頭的。

“你的駝隊呢?”我問,聲音同他比起來也好不到哪裏去,唉,本來就夠中性了,被沙漠這一番折騰,簡直嘶啞難聽,若是以後不能養回去,索性永遠扮男人也罷,這女人我是沒臉當了。

“風大,走散了。”他簡短的回答,看看水袋裏的水無法再搶救,耷拉下腦袋,也沒費力氣跟我多說話。多說話,會浪費唾沫星子的,開口還是越簡短越好。

他的嘴唇幹裂得嚴重。

我心底歎口氣,又歎了口氣。是的他曾經對我見死不救,但畢竟是他的駱駝救了我,傾倒在我胸口的、也是他的水囊,這水是他的財產。

我解下外衣,跟他講:“嫌不嫌棄?”他立刻會意,堅決的點頭:“給我。”便接過去,擰出水來滴在口中,直到把它擰成了幹菜,再把它展開,蒙住口鼻——擰得再幹的外衣,總比沙漠濕一點,蒙住口鼻減緩體內的水分流失,可以救命。

他忙著救他的命,我也忙著救我的。中衣也有點濕意,我褪了下來,同樣蒙住我的口鼻。身體遮掩不住了,他呆呆看我,我瞪他:“解下你的袍子給我!”

倒不純為害臊。這種鬼地方,裸露身體,水份和熱量都飛快流失,等於找死。

“我也冷……”他嘟噥著,但總算沒有小氣到底,同良心掙紮著把外袍脫了下來給我。

粗麻和羊毛混紡的外袍,既可以遮陽、也方便擋風,但是舒適度顯然差了點。我把它披上我裸露的肌膚,立刻被粗硬的纖維刺激得打了個哆嗦,迅速讓內力加速運轉,才稍微暖和點回來。

老農領隊已經鑽到駱駝肚子底下去了。我以為他去取暖的,他卻不斷把沙子扒出來,還招呼我:“幫個手。”我把腦袋塞過去一看:他在挖坑。

他仍然秉持著節省水分的原則,惜字如金。幸而我天資聰穎,看了一會兒看懂了:沙漠白天吸收的熱量,總不能一下子全還給老天。表皮的沙子雖然冷卻,掘地一尺,就多了暖意,再挖深些,鑽進去已可以把細沙當大炕躺。

駱駝憨厚的趴下來,於是我們鋪蓋也有了。可以這鋪蓋難免不太周嚴,我睡在外麵,把老農領隊護在裏麵。

我有內功,他沒有;我年青,他不。我想我比他抗得住。

“姑娘認識我?”他對我看了又看,終於忍不住了,出聲詢問。

“不。”鬼才認識他?但不需要認識一個人,才去保護他。甚至不需要對他有特殊的好感才幫忙他。我們都是人,在這樣的沙漠裏,理應守望相助,如此而已。

我討厭他,並不代表我自己會變成像他一樣小氣的人。我冷漠閉上眼睛,懶得看他斤斤計較的那張臉,仍然用我自己的背替他擋著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