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6章 隔葉黃鸝空好音3(2 / 3)

這一晚別說美夢了,連睡眠都幾乎談不上,幸而也挨過去。我穿好衣服,同老農領隊繼續前行。

他們這支駝隊,原是從西邊大衣國販了貨、要取道三湖之南,去孟費一帶發售的,昨天上午已經遇見流沙,損失了兩匹駱駝和不少物資,昨晚又遇上大風,彼此失散,生死未卜,可謂是出行不利,再向南是去不得了,他算了算方位,同我一起往東北麵走。那裏離沙漠的邊緣還近些。

走了一天,我們先後遇到過三蓬植物,都幹澀得像營養不良的頭發,刺兒密得像虱子、利得像蜂尾。我們來者不拒的都吃下去了。此外,還遇到過一隻沙漠蜘蛛,那家夥通身藍幽幽的,夷然不懼瞪著我們。我們看了又看,總怕它有毒,還是繞邊兒珍重再見算數。

其實有蜘蛛、像有蜥蜴一樣,都是好事,證明沙底下總有點水氣,足以讓小動物存活。既有了水氣、有了小動物,也就會有人煙。

太陽再次往地平線滑去時,我們見到一片灰白的旗子飄揚在天邊。

那其實隻是一塊破布,被日光與風砂奪去了顏色,在我眼裏,可比什麼都燦爛。一個土壘!我們可以活下去了。

照我的性子,我是要激動的奔跑過去的,但是老農領隊拉住了我,抽出一塊長長的粗麻布帶,要我把自己連頭帶臉都包起來,挨著駱駝的屁股走。而他牽著駝繩,步履不緊不慢、沉著踏實,向土壘走去。

一塊厚厚的木板掀開了,後麵有人看了看我們,並不說話。老農領隊也不跟他說話,拿出一個空的皮水囊,又把拳頭握了握,再張開巴掌。

木板後的人點點頭,比出一個大拇指,我當是誇我們呢,但老農領隊斬截的搖搖頭,比出一個中指。木板後的人妥協了,把右掌心向上、在左掌心上拍了拍。老農領隊彎下腰,在靴筒裏掏了半天,挖出一塊小銀錁子來,遞給他。那人掂了銀子,接過他的空水囊,交給裏麵的不知什麼人,又數出五個幹饃饃,遞向老農領隊。

就在此時,我看到以饃饃為掩護,竟有兩支劍疾如奔電刺向我們,給饃饃的人兩隻手都放在外麵,窗台後想必另有埋伏,我本能的產生應變反應,肩一閃要躲開、順便撞開老農領隊,沒想到他速度比我更塊,手腕一翻,有擒拿手的架式,但卻沒真打,隻將一塊通紅的菱角形泥牌擋在劍前,牌上似乎還畫著一扇大門,給饃饃的人“噫”一聲,兩支劍早如見毒蛇般縮回去了。老農領隊也不多說,單手將饃饃都接過來,那五隻饃饃體積還不小、而他手也不大,輕輕鬆鬆一粘一帶,它們竟就像彼此間連著繩子一般,聽話的跟著他的手勢揣進了懷裏,端的好身手。給饃饃的人笑道:“原來是洪門的朋友。野人們不知輕重,搭錯了手,朋友有怪勿怪。”裏麵已經把滿滿的水囊遞出來,給饃饃的人自己舔了一口,方交給我們。老農領隊也不怪他揩油,接了,點點頭,繼續拉駱駝繩子走人。我慌忙跟上。

他架勢還是端著,皮水囊揣在懷裏,像還不渴似的,舔都不舔,慢騰騰走路。我猜他必有道理,也沒敢問,跟著慢慢的走。

直到土壘消失在沙丘後麵,他才放鬆下來,終於掏出水囊,隻喝了一小口,吝嗇的、珍惜的護著遞到我麵前:“一小口。”我渴得啊,再來十袋子都能牛飲下去,然而也知道水珍貴,咕嘟咽下一口,硬生生閉嘴。

這袋水維持我們走到下一個綠州。

對於從前的我來說,這一片,仍然隻能稱為沙漠——地上根本還是黃沙嘛。但從真正的死亡沙漠中掙紮出來,它有草、有綠樹,樹上甚至還趴著多汁的蟲子,溝裏竟然還綿延搭著葡萄架,簡直就是天堂。

這裏有一大批人生活著,除了葡萄、和一些我不太認識的農作物外,還蓄養了十幾隻瘦骨嶙峋的羊。生活一定是苦的,但同沙漠裏那土壘比起來就是天上人間。女人穿著鮮豔的衣裳走動,井蓋上著鎖,隻要付五個錢就能痛飲一頓,不用擔心背後有誰放箭。

我咕嘟嘟把頭埋進去喝,都不帶換氣兒的。我從來不知道自己能在水中憋這麼久的氣,還是老農領隊把我拉了起來:“緩著點。渴久了,喝太猛,看撐破肚腸。再則,身上也會水腫,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