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道。
“其實中原的皇帝即使想買通雪山的祭司破壞吾與林的婚約,也是行不通的,因為雪山祭司絕不可能被人間任何力量收買。貪欲、變節,那是不信神的人才能做出來的事,變節為神所厭惡,聰明人怎能為了短短的世上榮華,去換身後無限長的悲慘靈魂折磨。”阿塔莎搖頭,“是吾親自跟祭司研讀經文整整三日夜,最終祭司們同意吾,那段預言另有所指。吾的姻緣,尚未成就。”
“你!”我不能相信。
“是的。林太幼稚了,想得不深。吾在這裏見他與諸猴歡聚情形之後,心中已有所悟。他有山林與諸猴、就如同吾有雪峰與諸鷹,推己度人,吾誓不能撇下雪峰蒼生去山中與他廝守,他又怎能拋下山林來從吾?此刻他說肯,是他的善良,但日升月落,人心易老,他終有一日會埋怨吾,縱不說出口,這份怨念也將生成心裏的針。直到神收走吾輩的肉體,他仍將念念不忘,是吾剝奪了他的故土,屆時他的痛苦也將成為吾心中的針。”阿塔莎咬了咬嘴唇,“吾自幼侍神,以至善至潔為修行之路,豈能承擔這樣的罪孽。巨春與他分手,連他的山林也無緣一見,便是神啟,吾與他注定無緣,早了早好。”
“但是……他愛你。我想他愛你。”我無力道。
“愛不能成為一切的借口。”阿塔莎不假思索的回答。
我頓時啞口無言。真的,厲祥也說愛我,因為愛我而傷害我、還有我身邊的人,我不能因為他口口聲聲說著愛就原諒他。我從前默默念著“懷琪”,愛過他,但再怎麼愛,我也不能拋下一切跟隨他、服從他。我想一個人心中除了愛情之外,還有兩種重要的瑰寶,一種叫尊嚴、一種叫良知。沒有愛情,人便不完整;沒有那兩樣瑰寶,人卻不能稱之為人。
哪一條道路更重要呢?不完整的活著、抑或不像人樣的活著?
我長長籲出一口氣,手按在阿塔莎肩上:“我想你說得對。”阿塔莎仰頭一笑,笑容中盡有哀傷。但我想她會頂天立地、盡職盡責的活下去的,像龍嬰口中、龍膽花一般的米娜。總有一些女孩子得不到完整的人生便不肯再活,寧願將青春與熱血綻放成一刻的瘋狂,譬如長公主、九娘;也總有一些女孩子追求著其他什麼東西,頑強的活下去,譬如米娜和阿塔莎。很難說哪樣好、哪樣不好,她們隻是……不同的生命罷了,櫻花與龍膽花,蝴蝶與鷹。
“對了,你拿的是什麼?”我指指阿塔莎手裏的灰東西,植物還是動物的一部分?怎麼認都認不出。
“汝不知道?”阿塔莎掩著嘴笑,手腕上鮮紅的珠鏈映著她墨藍的眼眸,明豔生輝,“這是雪山重寶啊——雪蓮。”
開玩笑吧?這東西大概隻有兩個指頭長、兩個指頭粗,灰綠色,什麼雪蓮?倒像毛毛蟲。
“雖然沒有開花,但它是雪蓮的莖。花有用,莖也有用。你的藥裏就是合進了雪蓮莖。”阿塔莎目光投向遠方,又說起另一個話題,“吾昨天下午來的。”
“啊。”我隻有應著。
“汝與阿斌從密道裏走的那天,吾與林也是下午到的多馬店,也是在這個房間,後來……吾同他就一起看了日落。”阿塔莎道,“昨天,吾也到這裏,從太陽偏西,一直看到它落下。”
“哦。嗯。明白了。”我尷尬的應著。兒女私情,我怎麼插嘴?
“明白了?汝明白了什麼?”阿塔莎卻笑起來,把白嫩的手指又壓在嘴唇旁邊,眼睛骨碌碌望著我,居然真的要我回答似的。
“我……明白了,昨天你來了,客棧老板不許其他人住進來,所以說客滿。”我避重就輕答道。
“嗯,吾想清靜清靜。”阿塔莎漫應一聲,把雪蓮莖放在我手裏,“汝替吾交給林吧。雖未開花,總是雪蓮;雖未成親,總已心許。雪山將雪蓮比作女子化身,他如原諒了吾,便把此物燒化,吾與他之間便兩清了。”
“你們……也許還有機會呢?”我遲疑著問。
“是啊。”她微笑,“若山巒化為平地、平地化作山丘,若東和西可以聚首,若吾等能毫無留戀的舍棄故土故人,吾等能夠長相廝守。”她語氣轉低,“但汝也知道,吾和他,永遠也沒有這一天了。”
對的,她跟林紫硯,不能同龍嬰倆口子比。米娜是登樂爾的好妹妹、柴犬驕傲的大小姐,她也愛草原,但不是像阿塔莎責任沉重的愛法,她來去如風,歡喜到哪裏、就可以到哪裏,所有人都會為她祝福;而龍嬰,雖然生長在元城,同元王爺之間實在愛恨交織,元王爺死後,他頗有些想避開元城,嘴裏不說,別人也看得出。因此他們當初為婚後住在哪裏拌嘴,也就是拌拌嘴而已,意氣之爭為主,爭出來結果怎麼樣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