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屋宇裏頭的設計格局,是按正宗庭院設計法來的,見了大門,便見一道灰泥的影壁,材質與做工雖一般,尺寸倒是中規中矩。影壁上又懸著藤蔓,同冰跡雪痕相映成趣,如替它添了壁畫般,縱丹青蓄意描畫也未必有這般悅目。兩邊都是花圃、圍著竹籬,種的不過是些山花山葉,但顯然經妙手安排過,疏密得當,清雅怡人。過了這個小小的庭院,但見正花廳、並旁邊兩間小花廳,成一明兩暗的隔局,裏頭是磚木結構,外牆貼著石英般的石材。正花廳也沒鎖,三級泥階上去,四扇細眼木門是大開的,能見到裏頭寬寬敞敞,最醒目是正麵桌上有個牌位:聖仁德程君生位,供著香,不知是何意思。那張杉木的方桌、旁邊兩排杉木椅子,樸素得連漆都沒漆,四壁也無字畫,但擺著幾盆梅花盆景,格調依然高雅。
這裏一切雖然粗糙,但都整整齊齊、幹幹淨淨,顯然有人精心護理。但此刻別說人了,連鬼影兒都沒一個。我心時也不覺發毛。兩間側花廳的門都是虛掩的,我不便擅自闖入,拱手道:“韓莊主可在?我等並無惡意,此次前來,是專程道歉、並希望解除誤會的。”
屋子寂寂無聲,我提高嗓門,又重複了一遍,後頭傳來一聲冷笑:“朋友不必裝神弄鬼,既趕上了,就進來吧!”
我裝神弄鬼?他才裝呢!我正待答話,林紫硯低道:“不對,不是韓莊主。韓老兒沒這份功力。”
這聲冷笑聲音很尖、聽起來也不甚響亮,但卻字字鑽進我們耳朵裏,果然非內力深厚者不能辦。我凝神應敵,口中問:“你是誰?”
他繼續冷笑:“你進來,本尊給你看我是誰。”
“進到哪裏?”我舉目四顧。他的聲音飄忽,我都聽不出是哪間側花廳傳出來的。
他磔磔大笑:“到後麵來!”
我這才發現正花廳後麵還有扇門,一條房中過道,大約是通到後麵房間的。走出過道,但見短短回廊,又是個小院子,後麵再一進三間房子,才是居所。回廊將前後兩進房子聯接起來,旁邊。這地方雖然小,種種設計布局,都極講究,非大家不能辦。這韓莊主到底是何來曆?冷笑的人又是誰?
正中那居所的門半掩著,裏麵有人影,我把它推開,便見兩邊各四個白衣人,雁翅兒排開,都極英武,當中有個人,大馬金刀坐著,頭戴皂紗巾,身穿黑錦團花袍,腰係月白底子的墨玉帶,不曉得多有氣勢,腳旁委頓著一個人。
我剛看見他們,中間那個人便已經站了起來;他剛站起來,刀便已經拔出;刀剛拔出,他便已淩空向我擊下!
他做得也許不錯。我剛從外麵走進屋裏,從陽光下進入昏昧中,視力上難免暫時會有點不適應。我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心理上也難免要呆一呆。他在此時出手,是再好沒有。
可惜他的刀鋒反射了陽光。
我就算沒反應過來,那銳利的陽光割到我的眼睛,我也會在第一時間團身翻滾,衝出屋外,順便還能拉一把林紫硯。
林紫硯的速度一點也不比我慢。
他一刀落空,我已經拔劍出鞘,林紫硯也撮唇發出尖聲呼嘯。縱然我不懂猴語,也知道不消幾個彈指,滿山猴子都會奔過來助戰。
我們隻要撐過開頭這幾招,後麵的勝算就會增大。
但是大刀追出來了,後麵八個白衣人也追出來,四個手裏握著長劍、四個握著火器。
我飛快的貼近刀客。他在我們和白衣人之間,有他的身軀暫時擋著,火器威脅不到我。他的刀厚重長大,我的劍比他輕靈。貼身纏鬥對我有利。
我隻盼我能一劍製住他。林紫硯機靈,也許火器一開始的幾發不至於讓他受傷,但以後就不一定。我越是速戰速決,我們兩個越能逃生。
頭頂忽然掀起強風,像是一把巨大的扇子在扇動,我沒有抬頭,但也知道來者是誰了。小金!我雖沒吹響鷹哨,難為它這麼聰明,主動來替我助陣!
其時,刀客已經閃電般回刀,要以刀柄撞我的手。小金刮起的風,令他愣一愣,也算是老江湖,連忙改換招式、就地一滾,才仰頭看端倪。我在小金初刮起風時,已有機會刺他胸膛,劍出時,想想連他是什麼人都不知道,就取他性命,難免心中不忍,下手就輕了三分。也幸而是輕這三分,他驟然改換招式時,我劍招未老,便得已及時變招,他抬頭看鷹時,我已如影隨形追上,耳聽得“嗵嗵嗵”數聲,心知是火器發了,反正沒打到我,我也不敢分神,抖腕將劍一揚,直取刀客首級,他自然要揚刀招架,我左手早有準備,借右手劍掩護,左手胼指,從他刀光下穿過去,點閉了他的膻中穴,右手迅速再揮出劍幕,“當當當當”,一氣招架了三柄長劍,將他們逼退,抽空抬眼望時,但見小金已經衝壞了一角屋簷,雙翼亂扇,把碎瓦如爛嚼流星般全撒下來,尤不停歇,喙啄爪抓、在繼續拆屋。它雖隻有一歲多,雙翅張開來也有一米多寬,體重就算比不上一頭大肥豬,小肥豬也總歸有了。小小院落,它停不進來,便想把礙事的屋簷都拆散了,它好落到地麵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