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的!這家夥一天不氣人大約活不下去。林紫硯眼裏能噴出火來。孫白臉嘻笑道:“動氣對傷口不利,忍住忍住。小不忍則亂大謀。”搖搖擺擺,竟搶先出門。我們無奈對視一眼,韓莊主帶路,便去了。
這一進居所之後,又有大屋,像個大烏龜般,外麵純用那奇怪的石材,做成殼子,竟沒有開門窗。韓莊主在一叢茶花邊一推,那石殼上有一塊向後轉去。原來是石門不成?轉動間相當輕快,與木門無異,全不見石材的狼犺樣子。
這扇門一進,我徹底呆了。
高約五人、占地方圓有兩畝,這整個空間完全寬敞打通,頗樹了幾根鐵柱撐著,從下至下也都是鐵架,沒有什麼磚牆、屋瓦,鐵架如骨胳,撐起一層透明的皮膚,陽光暖暖的曬進來,寒風與冰雪全被擋在外麵。種種春夏果蔬自如在裏麵舒展著身體……
天啊,這裏美得像水晶宮!
可是在外麵看起來,明明是石頭的殼子沒錯啊,為什麼從裏麵看卻是透明的?我呆了。這是妖術嗎?
“這是玻璃。小老兒自己想辦法改良煉製的!”韓莊主得意宣稱。
玻璃,我知道,從西域傳入的——其實中土本來也有,就用石英石、鉛石之類燒取的,但基本不透明,後來發展成琉璃,反倒是西域致力於煉出透明、半透明的玻璃,並以此吹成各種玻璃器皿,傳入中土,好看是好看,隻是易碎,拚價格比不上土瓷廉價,要說珍貴呢,又比不上水晶,因此市麵上一直不太流行。
“小老兒改良了它的製法,能造成極大塊的玻璃來,且堅固度基本能及得上琉璃。以此為屋,風吹不進、雨淋不著,陽光卻能照進來。用陽光、或者人工加熱裏麵的溫度都好,熱量絕不會跑出去。可營造出春夏天氣。再配上小老兒精心配製的肥料、種下不同凡響的良種,長得就好了。”韓莊主一邊得意介紹一邊寬衣。我們同寬……
裏麵豈止暖和,簡直炎熱。這玻璃屋真不是吹的!
“說是玻璃屋,但外麵看起來怎麼是石頭?”我仍然不解。
“怕別人看見,駭人聽聞,小老人低調從事,精研出這種玻璃,不算很透明,而且重要的是,具有單光性。”韓莊主具體說明,“光線從外麵照進室內時,我們從室內望出去,就能看見室外,但站在外麵,從亮處看明處,它就仿佛是不透明的一般。小老兒又給外層磨了沙,就更有蒙蔽性。其實如果站得近了認真看,還是能看到室內的……”
“剛剛推門時,離得夠近了,也沒看出來透明。”我又有異議。
“門那塊、還有所有比較靠近地麵的部分,又經特別燒製,用是真正不透明的岩狀琉璃,貼合在玻璃之外。所以不容易看出。”韓莊主對答如流。
我“嗬”一聲,應該是茅塞頓開、聞道而喜的,心下又覺得惻然:他費勁這麼多力氣保守自己的秘密,我若想叫他出山、貢獻出技術給我們用,他大概是不會答應的了。
“目為肝之官、舌為心之苗,大人忽然結舌而低目,莫非有什麼心事說不出口,以至肝鬱?”孫白臉本來在田畦間觀光覽勝,悄沒預兆的來了這麼一句。
“是、嗯……”我鼓起勇氣對韓莊主道,“您的玻璃技術這麼高明,建築業上一定能用廣泛應用;您的農耕技術這麼神乎其技,就更別提了,哪裏的農業能得到您指點都是運氣。我們當初提到鼓勵技術發展時就有說過的,任何技術人到專門的技術司登記,證明為權利人,今後在相當一段時間內,誰用他的技術,都要付給他報酬。我們用這樣的誠意來鼓勵技術研究與創新……”看了看他的臉色,我越來越沒底,“當然您誌向高潔,我也不敢強人所難,隻不過……”
韓莊主歎了一口氣,又歎了一口氣:“小老兒不願宣揚,一是不願種出的果蔬淪為權臣享受與媚上之物,二來也怕象有齒焚及其身。但大人仗義疏財在前、又以命相護,在後,但有所命,小老兒豈敢不從。再則說——”
“怎樣?”我巴不得他快點說完。
“雖然小老兒努力淡薄名利,也不願研究一生的技術到頭來跟我進棺材,有大人作保,非叫小老兒名利雙收,又有何不好?”韓莊主眨了眨眼睛。
我大笑,把了他的手臂:“一言為定!”
我便寫書信,將他介紹給技術司、農業司、建築司——順便逼他把我的“生位”給撤了,不然我被他肉麻得寫不出字來——從此處到巨春,路已經比從前好走,快馬不過三四日。韓莊主、還有他的兒子、以及幾個得意門生,都懂得玻璃與農業的技術,徐徐做去,全麵推廣指日可待。孫白臉卻忙著去跟林紫硯通報暖房的樣子:“就是用大玻璃,把農作物罩起來,裏麵暖如夏日,植物就生長了,沒啥稀奇。”林紫硯沒什麼想像力,放下這樁心事,不再抓耳撓腮的好奇,果然得以靜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