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回頭看,也知道是他。他這刻的氣勢真像魔鬼,要把天地毀滅在一掌間、都在所不惜的。
我推開攙著我的人,轉身。
我替救我的人擋下這一掌。
腹部一陣麻木,然後劇痛。我知道的。轉身時我就知道會有這種結果。還能怎樣呢?我希望所有來救我的人、都能逃出去。拜托!我嘴唇動了一下,暈厥過去。
再醒來時,不必厲祥告訴我,我也知道我已經流產。生命是這麼奇怪的東西,它剛出現時你未必知道,它離去時你卻一定能夠明白,世界已經不同。
厲祥坐在我床頭,胡子拉碴,幾乎有沈虞孫的風範,眼圈是烏黑而憔悴的,沉默很久,開口,語調卻平靜了:“我知道你比我愛小孩,更愛一千一萬倍。如果這不是我強迫給你的孩子,你會不惜一切代價將它留下來吧?現在,我的心在往外流血,快要流幹了,你又怎麼樣呢?奇怪,我們之間總是這樣,我戳你一刀,你要更深的在我身上戳回來。早上,我看你醒來,你的眼神朦朧微笑,我仿佛覺得我們可以幸福的樣子,可你眼睛停留在我臉上,就遲疑了,好像在找別人的什麼影子,然後縮回去,變得冷硬怨恨。這層情緒我是打不破的,我知道,所以我期待你的孩子,最好是個女兒吧,她是我的女兒,沒有選擇的要愛我,我這次也一定會做一個可愛的爸爸,不會讓她寂寞、不會逼她到別人身邊找溫暖。你如果妨礙我,必要時我甚至可以不準你們相見,這樣,沒有任何人告訴她我有惡魔的一麵,她會一直愛我,我也可以重新學會做一個幸福的人。可你到底不準許我,是嗎。這樣的日子到什麼時候為止呢?你走吧,我累了。”
“讓我走?”我呆呆的問。
“因為你說得沒錯。沒有你,你的人繼續戰鬥,而且打得相當好。現在我想把你放回去奪權了。”他把手按在我背上,徐徐的、堅定的,把他的真氣傳給我,“我保不住你的孩子,但我可以救你的命。你想活多長就能有多長。直到我死後你仍會活著,雞皮鶴發,老醜而死,這算是我對你的詛咒。”
“你……在我走後,會做什麼呢?”我怔怔問。
“我?”他也一怔,笑起來,“我繼續花天酒地、奢磨****。一個皇帝的權力可以享受的樂趣,我要繼續享受。這輩子的本,我早已經享受回來,之後都是利息了。能賺一鈿是一鈿,我不會手軟的。”
“你不能這樣下去。”我絕望的絞著雙手,“積點德吧,也許——”
“也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所有被我欺負過的人怎麼答應呢?欠債要還的,愛卿!我現在不想還,就讓我再樂個幾天吧。”他道,“哦,對了,順便把那具屍體帶走。”他笑笑,“我打廢了他的武功,他爬進了冰窖裏。之後忙著救你,倒把他忘了。我想你認識他。”
我認出了向予,即使他臉上掛滿霜花。失去武功的他,像普通人一樣脆弱,輕易的會被凍死。但他的表情,非常平靜,甚至還帶著微微的笑意。他在死前看見了什麼呢?琴音嫋嫋中,記得當年初相遇,陽光正好,著個春衫小,眼前脂粉頓如草,遂叫我,縛手對畫牢?
厲祥把向予的屍體和我一起裝進了馬車。馬車簾子掛在紅漆的銅鉤上,我從簾下看著他,他與我對視著,抬起手,放下了車簾。
馬車轆轆駛去。
一天之後,我到了民眾國境內。周阿熒、河白、龍嬰、登樂爾他們關切的臉出現在我麵前時,我以為自己早已幹涸的淚泉,傾刻間洶湧決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