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味看看時間:“快兩點了,你什麼時候開始睡的?我看你廚房的粥煮好有七八個小時了,你一下午都沒吃東西?”
伏苓眉心緊擰地盯住他,老半天後她忽然笑起來:“你看到我的體檢報告,怕我想不開所以什麼都讓著我?”
“我是醫生,你的病怎麼樣,我比你清楚。”
伏苓頭微微仰起,連同身板都挺得筆直,眯眼睃向他臉孔,說話也反常地拿起腔調來:“裴知味,你今天怎麼突然這麼好?”
不等他回答她又笑眯眯說:“我趕你你也不走,知道我有病也不走,莫非……”她頭微微前傾,湊到他臉孔前:“莫非我昨天跟你提分手,你突然發現原來真的愛上我了,真的沒有我一天都過不下去?”
她口吻十分挑釁,裴知味臉色微變,很快又恢複一貫恬淡神色:“別的事都可以放一放,你目前最要緊的是確定病情,及早治療。”
伏苓見他油鹽不進,幹脆不再和他廢話,抓起他胳膊往外推,就差直接上腳開踹,她把裴知味拖到門邊,又把收拾好的東西往他懷裏摁。裴知味也不接,兩人在樓梯口推搡老半天,伏苓一個沒留心自己磕到門上,人便直直地摔下去。
裴知味蹲下身來拉她,一時也沒拉起來,裴知味這才發覺不妙,伏苓扶著頭,恍恍惚惚的,裴知味皺眉問:“你到底多久沒吃飯?”
“不要你管。”
“不要我管,不要我管你倒是照顧好自己呀!”裴知味火氣也上來,把她安頓到沙發上,燒水泡了杯熱可可。伏苓捧著杯子灌了幾口下去,氣色才稍稍恢複,她垂著頭,老半天後冒出一句:“裴知味,你回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今天我心情不好,到明天我就恢複了。”
“恢複?”裴知味冷冷掃視一圈,家裏箱箱櫃櫃的東西都被她翻出來,雞飛狗跳一般,“明天你就原地滿血複活了?”
這是袁鋒的口頭禪,伏苓沒忍住哧的一聲笑出來,熱可可浮上來的氣韻繚繚繞繞,熏得人直想流淚,熏得她聲音也軟下來:“你剛才看過我的體檢報告了?我知道你不好意思現在丟下我,可是——可是我經曆過那種滋味,我不想耽誤你,更不想以後你忍不下去再離開我的時候,我會更難過。算我求你了,你別管我。”
裴知味冷哼一聲:“你又知道我不好意思丟下你?”
伏苓仰起頭,不解地望著他。
“你是我什麼人,我憑什麼不好意思丟下你?”裴知味皺著眉,順手幫她收拾茶幾上的雜物,“你很了解我?”
“我,”伏苓被他一句話堵住,良久後低聲道,“我也不知道。我隻是不想再經曆一次——你知不知道那個過程很難受?兩年零八個月,他做完手術後延長了兩年八個月的生命。有時候他心情不好,發脾氣,說寧願當時沒做手術,直接死了倒好。”
“他一直都是很樂觀的人,可是再樂觀的人,都沒有辦法麵對這種痛苦。知道自己活不長,可是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會死,隻能一天一天地枯萎。不能再打球,不能劇烈運動,整個人都……不成人形,吃什麼吐什麼,這種事情——根本勸不來,你怎麼勸一個除了等死沒有第二條路的人積極麵對生活?”
“哦,我忘了,你是醫生,你比我見過多得多等死的病人,可是你對他們沒有感情啊!如果是你最親近的人……其實我也想過放棄的,他經常找機會跟我吵架,覺得可以把我氣走,可是吵完了大家都後悔,我真的想過放棄的。”
“有一次我燉湯給他送過去,被他都摔了,潑得我一身油兮兮的,還罵我說明知道他容易吐還給他弄油膩的東西。我從醫院往公交車站走,一邊走一邊哭,心裏想我再也不要去看他了。可是我沿著馬路走過三站路,都忘了要上車,我一路老想到他原來對我好的時候,於是我又跑回醫院,結果看到他蹲在地上,一邊擦地板一邊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