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裴知味仍沒有接到邰明明任何關於伏苓的消息,他在接待室左右撥弄著手機,沒有新短信,微博上也沒有任何留言。他翻來覆去地按刷新鍵,等要來給他做訪談的一位雜誌主編——之前“不惜一切代價挽救生命”的患者親屬投桃報李,介紹了在上海頗有知名度的雜誌的主編,要給他做一期明星醫生的訪談。他推拒了很久,最後不知怎麼被院長知道了,他便像被趕上架的鴨子,想下也下不來了。
袁鋒很久沒有轉發“花雕茯苓豬”的微博,最近都在和朋友們探討技術發展走向,裴知味不得已要往前翻很久找伏苓的名字,翻了幾頁,忽看到袁鋒轉發的那條寫費曼的微博。
裴知味自嘲笑笑,他想袁鋒肯定不知道這故事的結局。艾琳在和費曼婚後不久便離世了,費曼並沒有顯得很傷心,而是相當冷靜地說:“人都會死,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但是跟艾琳在一起的時候,我真的很快樂,這就夠了。在艾琳過世之後,我的餘生不必那麼好,因為我已嚐過那種滋味了。”
費曼後來再婚,還有過很多緋聞,看起來很瀟灑。然而人們在他的遺物裏發現一封信,一封寫給艾琳的信,費曼在信裏向她傾訴沒有她的日子,他過得多麼空虛,他多麼地,愛她。信的最後一句話令人心碎:“請原諒我沒有發出這封信——隻因為我不知道你的新地址。”
裴知味忽覺得心灰意冷,不想再翻下去尋找“花雕茯苓豬”的蹤跡。他盯著袁鋒轉發的那條微博,冷冷地想,沒準以後在伏苓的遺物裏,也會發現這麼一封寫給葉揚而永未發出的信呢!
門上輕叩兩聲,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快步走進來:“裴醫生你好,敝姓時,”他抬手腕看看時間,“差點以為我遲到了。”
裴知味笑笑,和時主編打招呼,簡短介紹後裴知味忽問:“我冒昧問一句,你們雜誌的發行量大概有多少?”
時主編微愣後笑道:“外交辭令上我都回答說商業秘密,不過對你們這種精益求精的專業人士,就不跟你說虛的宣傳數字了。我們雜誌隻有四五年的曆史,發行量有十萬級。”他略頓一頓後又笑,“不過我們的熱點文章,在網上的傳播率是很高的。我們這一行比較老牌的周刊,二十多年曆史,發行量也不過二十萬出頭……”
“不,”裴知味伸手止住他,“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嫌少,我是覺得……太高了。”
“太高了?”
裴知味歉然笑笑:“我也知道顏先生介紹的人不會是泛泛之輩。”
時主編略顯失望,他從隨身包裏掏出一摞資料:“我不否認我和顏先生是好朋友,他非常感謝裴醫生對他伯父的救治,但我們雜誌采編自由,更別說顏先生隻是我一個朋友。來之前我查過資料,閱讀過這些資料後……我想不應該說是顏先生委托我們來給裴醫生做做宣傳,而是我非常感謝顏先生,給我物色了一個如此具有采訪價值的人選。我可以請問一下,為什麼裴醫生對采訪有這麼強的抵觸情緒呢?”
“最近有好幾起醫患糾紛鬧得沸沸揚揚,”裴知味抿抿唇,斟酌道,“這其中都不乏媒體的推波助瀾,更有不少完全就是胡編亂造,我不否認這一行業現在出現了一些不好的現象,但是據我所見,有少數媒體完全違背了自己應該追求真相的原則,而是一味製造糾紛、推進矛盾。”見時主編良久未出聲,裴知味忽住口道,“對不起,我不該在您麵前說這些。”
時主編哈哈大笑起來:“看來我們都很明白,彼此的行業裏有害群之馬,損害了整個行業的名聲。”
裴知味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時主編想想後笑:“既然裴醫生覺得有些媒體起了一些負麵、推波助瀾的作用,那何不利用現在的機會,談一談現在大家比較關心的醫患糾紛方麵的問題?事實上這些問題隻要有人肯做,還是會有一些不錯的效果的。比如我們雜誌前一段開了一個與日常生活有關的科普專欄,反響很不錯。如果裴醫生有興趣,我們將來可以展開這方麵的合作也未可知。”
裴知味將信將疑,但看這位主編查證的資料,足見是很認真地做過功課來的。他預先準備過一些關於裴知味個人的問題,家學淵源、求學的曆程、心髒外科目前現狀,其中夾雜一些和醫院相關的社會熱點問題。碰到有自身存疑的術語名詞,時主編都會一一寫下向他求證,十分之嚴謹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