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有趣、真有趣!財神原來是武夫!”冷輕揚這會兒居然拍著手唱起調兒來。
“孔方兄啊孔方兄,”趙公明眯了眯眼,居然還笑得出來,隻不過他的笑容裏有了十足的警告意味,“你可知道這世間洞悉太多秘密的人,最後往往隻能變成哪一類人?”
“死人!不過……”冷輕揚豎起右手食指,輕輕一搖,“閣下不是想聘我護鏢嗎?總不能先殺我滅口吧?”
趙公明聞言一愣,抖了抖手中的銀票,問道:“既然你有意接下這趟鏢,又為何將銀票‘奉’回?”
冷輕揚沒頭沒腦地搭上一句:“閣下真是太小看女人了。”
“哦?此話怎講?”
“女人嘛,是解語花,是天底下最可愛、最多愁善感、最溫柔、最具有風韻的尤物!自古英雄愛美女、愛江山不如愛美人。女人嘛……”
“閉嘴!”趙公明的臉上掛了幾條黑線,咬了咬牙,硬生生地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女人有多好,天底下並非隻有你一人懂!”
冷輕揚搖頭輕歎:“女人雖有千般好,對我來說卻是個大麻煩!”
“那你究竟接是不接?”
趙公明腦門子上冒起了一團青煙。
“接!”冷輕揚輕笑一聲,“但,財神爺隻出十萬金,未免太便宜了些。”
“哦?那你不妨開個價。”
趙公明暗暗譏笑,果然不愧是認錢不認人的“孔方兄”,費盡心思,繞了一大圈,其最終目的也隻不過是為了錢。
“既然鏢貨是‘麻煩’,那麼我開這個價也不為過吧?”冷輕揚豎起一根手指頭,衝著那位大財神晃了晃。
“再加十萬金?”
趙公明哂然一笑,區區二十萬兩黃金就想難倒他?那他怎麼擔當得起“財神爺”這個稱號?錢,他有的是!
“不!”冷輕揚深感有趣地瞅著趙公明那副闊佬樣,口中緩緩吐出六個字:“一百萬兩黃金!”
嚇?!
“影子”在一旁吃了一驚,一百萬兩黃金買十座青樓內的女人都綽綽有餘,主人是絕不可能吃這等虧的!——他這廂正想著,豈料趙公明僅僅“嘿”了一聲,竟然毫不猶豫地從袖兜內掏出一張似綢非綢、白柔亮眼的銀票,拋給冷輕揚。
“這是訂金五十萬兩黃金!”
嚇?!
“影子”這回瞪凸了眼珠子,腦瓜子暈乎乎的,似乎看到一隻烏鴉正在澡盆裏搓澡,簡直匪夷所思!
冷輕揚看清接入手中的居然是一張宮內寶閣的銀票時,眸中異彩暴閃,收好銀票,他看著趙公明,語含深意地問:“是一個女子?”
“不錯!一個女子!一個你得舍命保護,卻不得碰觸的女子!”
必須舍命保護,卻不得碰觸的女子?
接下這趟鏢,單槍匹馬,一路行來,冷輕揚的腦海裏始終回想著趙公明擱下這句警告意味十足的言辭時,格外嚴肅凝重的表情,令他不禁有些好奇——銅錢老兒相中的女子,長得是何模樣?豔麗無雙傾城絕色?或者,冰清玉潔如雪中寒梅?
該是與眾不同的別樣風韻吧?
心心念念,尚未見麵,卻已對一個女子如此在意,腦海中描繪了千百種花叢顏色,浮想聯翩,這是從未有過的感覺,不可否認,他本人也十分期待與這個女子的初次會麵!
行行複行行——
十日光景,一晃而過,入了黔東境內,他找了個店家,歇下腳來,點了些酒菜,自斟自酌,優哉遊哉。
依趙公明所言,到了黔東境內,鏢貨會自動找上你。
既然鏢貨能主動找上鏢師,又何須他著急操心,先坐下來喝幾口小酒,品嚐苗疆的特色菜肴,舉起筷子,剛嚐了一口竹筒燜的香飯,忽聽街上有人在敲鑼,邦邦邦,敲得震天價響,一個幫人跑腿的泥腿漢子,背上高挑著竹竿,竹竿上綁的橫幅,碗大的墨跡惹人眼,手裏還敲著銅鑼,扯開了嗓子,一路吆喝:“來呀、來呀!大家都來看呀!有人欠了風流債不肯還,耍賴皮,不要臉皮!”
鑼聲穿街走巷,引來許多湊熱鬧的人,嗡嗡的議論聲響成一片,有人好奇地問:“風流債?哪裏欠的?”
敲鑼的這位仁兄跑進酒樓裏,躥到桌子上,占了個高點,賣力地吆喝:“紅魔坊——黔東境內最大的勾欄院、風月場!那家夥在頭牌花魁的芙蓉帳裏銷魂一夜,天亮起床拍拍屁股就走人,還欠了賣笑人半兩銀子!半兩銀子哪!”
“半兩銀子也欠著不還?真不要臉皮!”
眾人麵露嘲諷之色,噓聲一片。
“這人是誰呀?姓甚名啥?”
這麼不要臉皮的人,就該抖出姓名,好歹得讓他走在路上嚐嚐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
“喏,大夥兒擦亮眼睛看仔細咯,橫幅上寫的是什麼?”
站在桌子上的仁兄彎腰低頭,背上綁的竹竿一晃,係在上麵的橫幅晃著碗大的三個墨筆字,墨汁塗得歪歪扭扭,眾人斜眼擠眉看了半天,才看清那上麵寫的什麼字。
“孔、方、兄?!”
指著橫幅上的字,一字一頓地念出來,眾人哄堂大笑,叫“孔方兄”,還要欠人半兩銀子的風流債,這人也太荒唐了吧!
酒樓裏噴飯聲有之,跌碗丟筷聲有之,一眾食客笑得打跌,唯獨一個人笑不出聲,非但笑不出聲,就連膽汁也都快湧到他臉上,綠了整張臉不說,咬在嘴裏的竹筷“喀嚓”一聲脆響,居然被牙齒硬生生咬斷!
孔方兄?!
除了他,天底下還能有誰用這個綽號?那個什麼、什麼花魁,她吃了熊心豹子膽?敢造謠、開他的玩笑?!冷某人的紅鸞星動了不止十次,卻是有始有終,火花般一碰就開始,閃電般一閃就結束,從不拖泥帶水,幹脆利落一刀切,哪裏欠過什麼風流債?
半兩銀子是不?好,等著,冷某人這就殺過去,與那位子虛烏有的“老相好”——結賬!
匆匆走出酒樓,冷輕揚拉住個路人問了問路,照著紅魔坊的方向走去,繞過幾條街,聞到胭脂濃香從一片勾欄院裏飄出,看到倚門揮著香帕賣笑的豔妝女子,就知道——他到地頭了!
“哎喲,公子,您怎麼才來啊?”
鴇母揮著香帕,扭腰上前熱情招呼,顯然是看到了這位邋遢客的手腕上佩帶的遊龍血鐲也算個值錢玩意,有錢就是爺!鴇母倒也不敢怠慢,腆著笑臉迎客入了門,忙問:“公子今兒個來,要點樓中哪一張花牌?”
“紅裏頭發紫,沾個‘魁’氣的。”風月場裏的門道,風流倜儻的冷大公子倒也摸得熟,一句話就捅破窗紙,順便還往嬤嬤手裏塞了半兩銀子。
隻接了半兩銀子,鴇母卻有些動容,定睛瞅了瞅這位客人,不多話,衝樓上喚了個丫鬟下來,唱個花牌名,讓丫鬟把人帶到後院小園子裏去。
聽清嬤嬤唱的花牌名,知道這位客人欽點的是紅魔坊裏響當當的招牌花魁,丫鬟也不敢怠慢,拎了盞燈籠,引領客人繞到後花園,往樹陰小亭那邊一指,掩嘴輕笑著,識趣地走開了。
後花園裏幾棵梨樹環繞出一片花圃,梨花壓著海棠,一片香雪海,幽靜、雅致。
晚風徐來,層層花瓣翻騰著浪,芬芳彌漫。花海之中,雅致小亭裏,有美一人,輕揚婉兮。
貿然步入後花園的不速之客,駐足樹陰下,凝眸看著那片香雪海中一抹蹁躚舞姿,緩緩地從袖中抽出洞簫,在手指間灑脫地旋轉一圈,湊至唇邊,縷縷潘神簫音吹送而出,繚繞於花香之中,繾綣纏綿,似天邊一抹雲彩悄然而降,絲絲縷縷牽纏了花海裏起舞之人的身心。
舞者乍聞低沉纏綿的簫音,舞姿煥然一變,彩帶飛旋下,舞得如癡如醉,閉月羞花。
一曲奏畢,餘音嫋嫋,不速之客持簫吟哦:“素月飛瓊潘簫吟,瑤華美玉彩鳳舞。好一段《蘇合香》!”
舞者回眸一笑,月光朦朧了伊人笑靨,依稀可辨眉分新月,鳳目斜挑,鼻若蔥管,紅唇豐潤,頰染火榴,豔色灼灼。
再往下看,但見酥胸盈盈,柳腰堪折,玉足賽藕,雪膚欺霜。嘖嘖,如此曼妙的體態,在一襲石榴豔色的薄紗舞裙內若隱若現,真個迷煞人!
嗯!這恰是一位正值二八年華,一笑百媚生的美嬌娘!
不過,但是,遺憾的是……這位仙娥般的美娘子貝齒一啟,慵懶而又甜膩的語聲竟吐出了這樣一句話:“是哪個毛山冒出的賊小子,夜貓子似的亂叫一通,掃了本姑奶奶的雅興,找死來著?”
“好個潑辣嬌豔的小娘子!”
不速之客——冷輕揚朗笑一聲,穿過梨樹花叢,走到美嬌娘麵前,抱拳作揖,文縐縐地說道:“小可正是姑娘對外謠傳的那位欠了你半兩銀子的風流債的‘孔方兄’是也!”
率性、懶散得近乎邋遢的一身裝扮,如浪子般不修邊幅的冷輕揚,學起酸書生來卻絲毫不見唐突,反倒令美嬌娘雙眸一亮,巧笑嫣然,“哎呀呀,原來是孔方兄駕臨,小女子金玉瑤這廂有禮了。”絕口不提謠傳之事,小娘子扶袖斂衽,盈盈然衝人施禮。
分明是一襲清涼薄紗舞伎裝扮的她,扮起大家閨秀,端出正統禮儀來,卻別有一番風韻,半垂的睫羽輕顫,掩不住那媚眼如絲,綿綿密密,巧織成網。
誘惑?!
秋波暗送的眼神,在他看來便是刻意的誘惑!嗬,這小娘子倒也有些意思!
冷輕揚霧眸微眯,似笑非笑地一挑嘴角,“姑娘可否告之,小可何時成了你的入幕之賓,還欠下了半兩銀子的風流債?”
“夢裏似曾見!”小娘子忒大膽,連自個的春夢都說了出來,話裏虛虛實實,半真半假,“春夢雖是了無痕,巧的是,小女子的夢裏不見月老,卻來了另一尊神,幫著牽線搭鵲橋,更妙的是,這尊神爺與孔方兄熟得很,小女子受神爺指點迷津,隻半兩銀子,美夢即可成真!”
半兩銀子,請君入甕,小娘子好一番巧思!
冷輕揚摸摸鼻子,苦笑,“為姑娘指點迷津的不是月老,莫非是那尊財神?”趙公元帥給人解春夢?聞所未聞!
小娘子掩嘴巧笑,“正是!”
“姑娘芳名金玉瑤?”既然是財神的指點,他便能確認——“鏢貨”果然主動找上了鏢師!
“本姑奶……咳!本姑娘拋磚引玉,盜了孔方兄適才吟的詩中‘玉、瑤’二字,閣下不介意吧?”
顯然,她不願道出真實姓名來,所謂的紅魔坊花魁鐵定是個幌子,風塵女子滲透在骨子裏的煙媚之態,她也隻學了三分,形似而神不似!尋不出絲毫諂媚客人的低賤姿態,流於表麵的隻是些些嬌媚,無可厚非的嬌媚!細微處的銀圈佩飾、香包、丁當響的亮片冠簪,還有那種不拘泥禮節的大咧咧的談吐、巧媚火辣的性子,足以讓人一眼看穿——她的確是一個苗族女子!
名字對於鏢貨來說,隻是一個代號,冷輕揚也懶得去追問,但笑不語。小娘子則趁機擺著細細的柳腰湊近了他,目不交睫地打量起麵前的這位怪客來,從頭到腳看了個夠,末了,掩唇巧笑著說:“哎呀呀,好一個風流倜儻的美公子!”
咦咦,誘惑之後是存心挑逗?
看著猛湊上來的香軟嬌軀,冷輕揚的眸子裏霧紗淡去,灼灼視線流連在茜紗下那片若隱若現的旖旎妙景,嘖嘖有聲:“啊啊,好一個秀色可餐的俏娘子!”
“哪裏、哪裏!奴家怎比得上冰清玉潔的冷嫦娥?又怎配得上武林第一怪……咳,第一‘美’客!”
小娘子嬌靨緋紅,一派羞怩之色,雙眸卻更加露骨地死死盯著冷大公子那張冠玉似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