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樹已成林離卻成別(1 / 3)

“就這麼個話——他到底還是決計不見。我瞧著,你還是快些回去吧!”

李原庸的話就落在這分上了,坐在裏屋的姑娘愣愣神地盯著前頭,也不知在沉思些什麼。李原庸心說,她想什麼也沒用,負浪定下的事,她再怎麼執拗下去,也不得結果。

他已替她都打理妥當了,“你早些歇了吧!我都打理妥當了,天亮後,門口會停著輛馬車,你上了那輛馬車,便有人會領你回西夏了。入了西夏的境地,便用不著我打理,我相信自有人替你完結了。”

那姑娘輕輕頷首,當著他的麵收揀起衣裳來,“是了,既然他不肯見我,我再留在這裏也是徒勞。我這就收拾收拾,早點歇了,明兒趕早我便回了,回我該回的地界。”

她終究是回心轉意了,李原庸滿心歡喜,“也好,你且忙吧!有什麼需要,吩咐下人一聲,他們自會為你打理,不必同我客套。”

“那……我先謝了。”她衝他行了禮,送他至門口,她定住了腳步,“大王爺……”

這聲稱呼李原庸已十多年不曾聽見過了,她這聲稱呼著實叫他心頭為之一顫。也僅僅是一顫而已,下一刻便忘了,他早就忘了這層大王爺的尊貴。

“你還是叫我李原庸吧!”

好,就叫他李原庸。

姑娘安安分分地湊到他跟前,湊到他耳朵根子底下,終於出了聲:“李原庸將軍,我這就要回老家了,你可有什麼話、什麼東西要我帶回去的?那裏……那裏到底是你的老家,祖先都供在那兒呢!”

李原庸搖了搖頭,早已斷了這與身俱來的念想兒,“闊別老家十多年,那裏早沒了我要帶話、帶東西的人,還說些什麼呢?”

那姑娘湊上前去,幾乎貼上了他的身子,緊緊地、緊緊地,貼著他的心口,“您忘了嗎,李將軍?”她一個大喘氣,咬出下頭的話來:“您還有個弟弟,您在西夏還有個血親的兄弟啊!”

兄弟?她說……他的兄弟?

李原庸在這一刻終究明白為何負浪決意不來見她,即使是單純地見上一麵,他也執意不肯。隻因她的到來,她的目的,她的執著,早已在負浪的計算之內。

他不能見她,見了,隻會是為難自己。

這個負浪,還真是擅長相麵的先生啊!

一步踏出門檻,李原庸仰望著滿天的星辰,柔柔的月華一點一滴融進了他的骨子裏,“我去宋國,來大理,孤孤單單、寂寂寥寥、恍恍惚惚遊走這十多年——我這個弟弟,我這個血親的兄弟可曾惦念過我?”

“不是不想,他也是……他也是無能為力。”她禁不住替他那血親的兄弟辯解,“你雖不在西夏,可多少也知道些。他雖坐在那王座之上,可王座的後頭站著的是太後和國舅。他做不得主,不但做不得你們的主,連他自個兒的主也是做不得的。”

李原庸握緊了拳頭,重重地落在衣袍兩旁,“他可以一年做不得,可以兩年做不得,可以是三年、五年,可是十多年過去了。他坐在那個王座上十多年了,不僅不能維護我們這些血親的兄長,還要求得我們的庇佑——這是一個王者之所為嗎?”

“他本就不是王者,那位子是他……是他嵬名負浪硬逼了去的。如果當初嵬名負浪不是承受不住梁太後的壓力,選擇一走了之,也不會落下這麼大一個爛攤子將秉常困住。”提及惠宗,她一下子提高了聲響,認真動了氣,“若不是當日他硬要讓出這王位來,何至於把秉常逼到這分上?”

她稱呼他“秉常”?她,竟直呼他——西夏惠宗的名諱?!

李原庸不禁心頭打了個激靈,到了這當口,才紮紮實實地明白負浪絕不見她的緣故。她,果真不是十多年前的那個圍著負浪轉的小宮女了。

他直覺要抽身離了她去,“你早些歇著吧!明兒就回去了,他……他定是等著急了吧!”

她手頭微微一顫,驚覺自己是露出點什麼來了。下意識地掩住了嘴巴,含蓄地拿笑做掩飾,“我確是要早點歇了,明兒趕早去呢!”

她是要趕早離開這兒的,趕早……

她倒是趕早離了將軍府,卻不是上了馬車去了西夏。

反而折身去了首府深處——來之前,惠宗皇帝便命西夏派往大理的暗樁,替她繪好了宮中各殿的布局圖。她知道,她要見的那個人就在永耀齋。

那幅布局圖早已刻進了她的腦海裏,同樣融進她骨子裏的還有這一身的武藝。於宮中時,她便因是惠宗的近身而被勒令必須習武,她們是惠宗最後一道防線。必要時,她們這些近身便是惠宗的肉身,替他捱刀擋箭,乃至為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