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媽媽要搬進樓房,原來住平房那些家具和許多生活用品難以上樓了。收購的鄉下人都看好這些物件,但媽媽把最好的東西都送給了姑姑。鄰居以為是送給姨舅家親戚的,後來得知是送給姑姑,都敬佩不已。媽媽對晚輩的愛,化為無私的奉獻。自打我們記事起,媽媽從來沒帶過子女們出遊、看電影、上飯店,但媽媽把她生命的每一天都給了我們。春夏的夜晚,媽媽種地管護菜園;秋冬的夜晚,媽媽做鞋縫襖。她似乎有做不完的家務事兒。
從70年代到80年代,由於城市擴建,住宅曆經三次搬遷。為了遷居蓋房修院,媽媽把日子過得很緊很緊,攢錢攢糧又攢油,為的是花在最吃緊的那幾天,不虧待前來幫忙幹活的工友。為了我們能有一個溫馨的家居,這些艱難的日子在媽媽的記憶始終揮之不去。直到生命最後的那段日子,她在夢囈中還說:“那年頭的日子度日如年,真難嗬!整宿都睡不著覺。”但酣睡中的兒女有誰知道媽媽那時的心境?我們的夢鄉裏從來沒有想象到媽媽的艱難與辛酸。媽媽對街坊鄰裏的愛,化為大度的寬容。媽媽是鄰裏和同事心中最具有親和力的人。在農村,鄉裏鄉親的卻經常為些雞零狗碎的事兒罵街吵架。媽媽的大度和親善讓左鄰右舍張不開口,放不了粗。不論是本家的還是外姓的提起媽媽,無不交口稱讚。媽媽進城幾十年,每次回鄉,老少爺們,七大姑八大姨都親熱得不得了。那時不懂得什麼是和諧社會,隻覺得媽媽的“人緣好”。
在城裏,樓上樓下的鄰裏磕磕碰碰的事兒更多。許多時候是為了孩子間的打鬧引得大人之間發生火拚。媽媽的忍讓和寬容讓悍婦和莽漢也不好意思出言不遜,放肆無理。每逢搬家,都有新鄰居,各色人家都得相處。媽媽常說,遠親不如近鄰。和好一家鄰,結下一門親。鄰居間的衝突往往是媽媽去說和,道理不大,可雙方都服氣。
在單位,家屬工中的家長裏短、流言蜚語是造成不和的根源。“三個女人一台戲”,其實,一群家屬工中,經常是兩人的對台戲。
工廠的領導往往鎮得住工人,卻管不住職工家屬。遇到兩個家屬工口水相向、不可開交的情景,工廠裏的“清官”往往是無所作為、不知所措的。一些強勢的家屬工也不把管他們的“芝麻官”放在眼裏。交戰的雙方經常會轉移火力,對勸戰的“工頭”實施交叉火力打擊,搞得勸架的人反倒更加狼狽難堪。這種局麵下,媽媽是常常被請去說和的,久而久之,連黨員都不是的媽媽被同事稱之為“何書記”。
媽媽用她無言的愛感動著老人,感化著我們,感染著與她相處的人。媽媽從不把她的善良和慈愛用語言說與世人,卻用她無言的大愛、仁愛和博愛贏得了親人與友人的敬重。
(2007年6月30日/周六/重慶)
“在媽媽已經不能說話的時候,還拉著我躺在她身旁,讓我休息。”
淡定的人生
媽媽的一生很平凡,很普通,就像一棵路邊的小草。我們隻聽到她唱過一首歌《小草》。從某種意義上說,小草的命運和媽媽的一生幾乎是可以相提並論的。在這個芸芸眾生的大千世界裏,媽媽隻是一個匆匆的過客,就宛若晴朗的夏夜天空中一點遙遠的星光,無人矚目。
媽媽的人生很平和,很淡然,與世無爭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媽媽婚後的58年裏贍養和撫育了五輩人。五輩人的衣食住行,五代人的生老病死,五十多年的家裏家外,五十多年的起早貪黑,有說不盡的艱難與困苦,但媽媽的口中沒有怨言,從不議論人家的短長。
媽媽生活得很淡泊,很透明,就像一汪清冽的山泉。記憶中,媽媽沒有任何的生活嗜好與追求。在那些生活艱苦的年代,一個背負著全家生計重擔的母親很難有個人的奢求。但是,即使晚年的媽媽完全有條件可以頤養天年的時候,她依然過著十分儉樸的生活。媽媽把好衣服寄送鄉下的親戚,捐贈給災民。舊的衣服就拆洗幹淨縫抹布。她把舊毛衣拆線重新織成好多件毛衣毛褲,說是留給爸爸和我。她擔心自己走了,無人照顧我們父子。她從來不奢求給自己留下什麼,占有什麼。就像李商隱的詩句寫的那樣:“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媽媽生活得很平定,很堅強,就像一棵頂得住風霜雨雪的勁草。她把生活的陽光留在臉上,把自身的痛苦埋在心底。記憶中,媽媽受過幾次創傷。有一年冬天,媽媽給外孫開家長會。雪後道路又硬又滑,媽媽小心翼翼地走路,還是重重地摔了一跤。回家後,媽媽照常做著家務,好像什麼都沒發生。當晚,摔傷的右臂腫脹起來,直到第二天檢查才發現,嚴重骨折。媽媽吊著一隻胳膊依然像往常一樣閑不住,操持著家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