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在留學日本、發刊《中國女報》和任教紹興大通學堂期間,寫下了為數不少、質量極高的宣傳民族革命和鼓動婦女解放的詩文,她的價值和意義即在於她給後世留下了一大筆精神遺產,而這筆精神遺產正如女媧手中的五彩石一樣可以用來修補殘破的天空。人類的天空要完整無缺,女性的半邊天便不能千瘡百孔,她們作為與男性並肩而立的對象也不能荏弱可欺,對此,秋瑾用自己的頸血做出了最具說服力的注釋。
《革命逸史》一書的作者馮自由不僅是秋瑾的同誌,也是她的好友,書中所收《鑒湖女俠秋瑾》一文,對秋俠評價極高:“跡其生平,行事之勇敢,任事之忠純,處事之公正,慮事之周密,臨事之沉毅,不獨在清季浙江黨人中無出其右,即以全國黨人而論,亦屬鳳毛麟角。”
1908年,秋瑾犧牲後的翌年,王廷鈞“因驚致疾”。有人說他深恐受到牽連,因此嚇破了鼠膽。這話殊失仁者之意。依我看,王廷鈞的死因可概括為兩個字,其一是“慎”,其二是“悲”。正因為慎於處世,所以生性膽小的他受不起震驚;正因為悲情未絕,所以原本心傷的他禁不住新的慘痛。王廷鈞並不像人們所普遍認為的那樣,是這樁婚姻單方麵的受益者,他長期遭到命運之神的戲弄,得不到秋俠的半點感情,幸福早已變成可望不可及的鏡花水月。他若娶的是那種尋常意義上的“宜室宜家”的小女子,或許能安心度日,壽終正寢。然而,他偏偏撞了大運,娶了中國近代史上首屈一指的奇才俠女,王廷鈞器小如杯盞,秋瑾則心雄如江河,杯盞的結局早已不言而喻。王廷鈞的悲劇也是性格悲劇,以他怯懦的性格絕不可能超越自己的時代,脫胎換骨,做一位頂天立地的熱血男兒,去與秋瑾誌同道合,博得她深摯的愛意,從而成為一對革命夫妻。他太弱了,秋瑾太強了,兩人各方麵的差距根本無法縮小。但有人硬要把王廷鈞踐入汙泥中,將他貶得半文不值,借此襯托秋瑾的完美高大,他們這樣做未免有點心勞日拙,其效果也適得其反。直到今天,仍有一些“大義凜然”的作家強迫王廷鈞扮演萬劫不複的花臉醜角,為烈士殉葬,他們居心雖義,其實不仁。試想,即算不出此靚招,千年之後,秋瑾照樣俠骨流香。然而出此左計,九泉之下,王廷鈞定將冤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