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潘讚化遊興闌珊,吩咐車夫送玉良回去。此時,玉良已下定決心跳出紅火坑,便“卟嗵”一聲跪在潘讚化麵前,眼淚如滾珠般墜落,她渾身顫抖,哀求道:
“潘大人,請您開恩,留下我吧!”
潘讚化已喜歡上這位聰明伶俐的少女,但他深知利害,這種潛滋默長的感情是不合時宜的,將被那些窺伺一側的奸商和政客利用,如此一來,他就不得不聽人擺布,做一些既違心又犯法的勾當。他不打算欠他們一個肯定會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的人情。
“大人,我也不想做他們的誘餌,引您上鉤,可要是您再把我送回去,他們準定會打死我,要不然就會找些地痞流氓來糟蹋我。我不是瞎子,看得出大人做官正派,跟那些奸商和貪官不同,可是我……我回去就是死路一條啊!”
玉良把話挑明了說,潘讚化頓時大犯躊躇。他心想,自己的官聲重要,這姑娘的人命就不重要嗎?她未存絲毫的惡意和歹心,充當誘餌是被逼無奈。那一夜,潘讚化讓玉良留了下來,住在客房。她果然沒有看走眼,這位潘大人是典型的正派紳士,他既然敢冒狎妓的嫌疑留下她過夜,就決不會將她置之死地而不顧。從此,潘讚化高大的身影便在她的心田裏深深地紮下了根,再也拔不去。
傍晚時分,府中已經張燈,潘讚化還未回家,玉良坐在床邊,輕撫弦索,唱的正是那闕朱淑真的《蝶戀花·送春》:
樓外垂楊千萬縷,欲係青春,少住春還去。猶自風前飄柳絮,隨春且看歸何處……
一曲未了,有人掀簾進來,她定睛一看,正是風度翩翩的潘讚化。玉良放下琵琶,趕緊走過去,想接下他手中的布包。潘讚化微微一笑,把拿包的手背到身後,說:
“猜猜看,我給你帶回了什麼禮物?”
“吃的?”
“不是。”
“穿的?”
“不是。”
“該不會是首飾吧?那些黃金白銀的東西,我可是一點也不喜歡。”
潘讚化又搖了搖頭,他讓她繼續猜,她已忍不住好奇心,機靈地繞到潘讚化的背後,搶下布包,打開它,原來是一套嶄新的小學國文課本。
“你沒念過私塾,起步就學古文有難處,這套教材倒是蠻淺顯易懂的。”
玉良渴望識字已不止一天兩天,原以為這輩子隻能做個睜眼瞎了,哪存想會有人幫她圓成讀書夢。潘讚化的愛心用得恰到好處,玉良擁有了前所未有的快樂,昔日的隱憂和苦悶驟然間猶如春天的積雪一樣消融了。
隻花了兩個月時間,玉良就學完了那套高小國文課本,識字和作文的成績都相當不俗。對她如此之快的進步,潘讚化看在眼裏喜在心頭,一天,他用誠懇的語氣對玉良說:
“我想替你贖身,然後送你回揚州老家,你自由了,高興幹什麼就幹什麼。”
“大人不是不知道,玉良已經無親無故,無依無靠,除了能唱幾支曲子,不曾學到別的養身技能,回揚州能幹什麼?等著我的也還是火坑。大人要是不嫌棄玉良笨手笨腳,就留下我做個丫環使女吧,我願意終生服侍大人。”
說到這兒,玉良兩眼噙淚,話中已帶著嗚咽的哭音。潘讚化本是性情中人,聽了玉良的話,早心軟了。他把自己的疑慮告訴玉良,他比她年長十二歲,家中已有妻兒,不忍心委屈她做個二房,耽誤她的青春。
“怎麼會是委屈呢?我高攀還高攀不上。再說,我樂意給大人端茶倒水,鋪紙研墨。”
眼下外麵謠言正緊,馬會長要挾潘讚化在關稅上做出讓步。於是,潘讚化將計就計,娶張玉良為側室夫人,而且在報上公開登出結婚啟事,擺幾十桌像樣的酒筵,請同窗好友陳獨秀做證婚人,風風光光地舉辦婚禮。馬會長拿玉良當炮用,不是想打悶宮嗎?潘讚化出其不意地反將回去,讓他賠了夫人又折兵。
隻要能與自己心愛的男人長相廝守,在玉良眼裏,做小妾這點委屈算不了什麼,她甚至將自己的姓也改了,含著淚告訴潘讚化:
“我應該姓潘,我的全身心都屬於你,你不僅是我的夫君,還是我的再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