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與丹青結下不解緣(2 / 2)

到哪兒才能畫到千差萬別活生生的裸體?當然隻有公共澡堂。在那裏她可以盡興地描摹人體的靜態和動態。玉良跑回宿舍,取了鉛筆和速寫本,在熱氣氤氳的浴室找個不顯眼的位置和便於觀察的角度,立刻“嚓嚓嚓”地畫了起來,畫了一張又一張。作為最基本的繪畫實踐,她在澡堂中所作的動態素描顯然要比在課堂上所作的靜態素描更有藝術感覺。過了幾天,玉良的舉動被那些原本不知情的“義務模特兒”發覺,免不了挨一頓花拳繡腿。

大凡畫家,多半都喜歡畫自畫像,對著鏡子仔細揣摹,可以抓住個人最鮮明的性格特征。梵高的自畫像顯示出他精神的狂躁,倫勃朗的自畫像則透露出他內心的痛苦,他們是自己的“知心朋友”,從而將自畫像由形似的自然狀態推向神似的藝術化境。玉良決定好好地畫一幅自畫像,她回到家裏,掩緊門窗,拉攏布簾,脫去所有的衣服,一絲不掛地坐在梳妝鏡前,仿佛看到的是另一位也名叫玉良的女子,豐滿的胸脯,白嫩的膚質,鏡前人似月,皓腕凝霜雪,還有勻細的腰,修長的腿,都是造物主的傑作,美術家惟有對它讚不絕口,驚歎不置。“嚓嚓嚓”,炭筆快速移動,在忘我的境界中,畫家變成了上帝的右手。潘玉良的這幅自畫像極富神韻,將一位女子真切的肉感和複雜的內心世界和盤托出,猶如智慧的所羅門王展示他庫存的寶藏,令人生出驚奇之感。正是憑著油畫《自畫像》,玉良成為了上海美專的優秀畢業生。然而,此畫一經公開展覽,立刻招致封建衛道士的謗議,那些食古不化的道學家和心思歪邪的偽道學家甚至利用這個現成的題材攻擊西洋美術。在他們看來,女人露出了胴體,便露出了欲望,這是絕對不能允許的,她們長得太豐滿也似乎是見不得人的罪過。在畫布上,在美術作品中,允許女人裸體,還是不允許女人裸體?允許女人長肉,還是不允許女人長肉?這很可以見出整個社會的男性群體是否自信。道學家多半在精神上已經去勢,是近似太監的可憐蟲,偽道學家則夜裏看春宮,白天道貌岸然,是患有偷窺癖的渾蛋,他們看了潘玉良的《自畫像》,既刺目又燒心,忍不住惱羞成怒大加詆毀,其實是一種病態的外在表現。女性裸體畫在西方美術作品中比比皆是,其欣賞的態度一目了然,男人固然以它們為藝術,女人也以展示自己的玉體為驕傲,以流芳百世為光榮。然而,在中國,真假莫辨的道德家多於牛毛,女性裸體畫僅僅作為暗室相傳的春宮圖,供男人夜間淌著口水在床頭偷看。兩相對照,處於意淫狀態的中國傳統美術何其悲哀。

數年來,劉海粟校長因為他的“越軌行為”而屢遭攻訐,麵對這樣的“家常便飯”,他的心情好不了,胃口也壞不了。不過,他為玉良著想,勸她去法國深造,待將來國內的環境好轉,西洋油畫得到應有的尊重,再回國不遲。校長的話既在情在理,又充滿善意,玉良也認為這是惟一的可行之路。她隻擔心,這一去,山長水闊,天各一方,她與潘讚化將飽受相思的煎熬。

為了玉良的事業和前途,潘讚化再次選擇了無私的讚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