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章 織夢“錦江”(1 / 2)

離婚後的最初幾年,董竹君去得最多的地方便是典當行。平日不用的首飾抵押殆盡,她不心疼;貴重點的衣服抵押一空,她也不心寒;而大女兒國瓊的樂器大提琴被抵押出去,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心酸。囊空如洗,手頭拮據,迫使她一再搬家,住進最便宜最陰暗的亭子間,她仍然為房租發愁。

受醫生鄭德音的影響,並由她引薦,董竹君一度想加入共產黨,卻未能如願,於是她就做了一位不簽字的黨員。那位姓李的神秘人物倒是給她指出了一條創業的光明路,這方麵她在四川已積累了不少經驗。董竹君也想到了辦企業,可是資金從何而來?她找到了二叔,二叔倒是極力讚成她開辦紗管廠。她通過可靠的門路,東拚西湊,集資四千元,於1930年春末辦起了小規模的群益紗管廠。由於資金周轉困難,她在銷售方麵下足了苦功夫,直跑得雙腿腫脹,得了嚴重的關節炎。當時,女子辦廠在上海還是新鮮事,很難贏得上海銀行界和實力雄厚的企業的信任,可想而知,要找他們貸款和拆借資金均是此路不通。好在天無絕人之路,董竹君經高人指點,遠涉重洋,去菲律賓馬裏拉華僑界招回了一萬元股資,從而擴大了生產規模。可是好景不長,1932年1月28日夜,侵華日軍悍然進攻上海閘北,群益紗管廠遭到炮擊,被迫停工。海外股東不明真相,立刻有不少流言中傷董竹君,說她是“拆白黨”,即今日所謂“空手套白狼”的騙子,這當然是冤枉。為了恢複生產,她想方設法籌措資金,一時心急,險些中了專門設局坑人的“翻戲黨”張雲卿的當,好在她戳穿張氏的鬼把戲後,張氏不但沒有惱羞成怒,反而敬佩她一個女人家在商機無限、危機也無限的上海灘敢闖敢幹,還資助了她一些錢,以解燃眉之急。

屋漏偏逢連夜雨,行船又遇打頭風,總之是禍不單行,福無雙至。這期間,董竹君的母親去世了,父親重病,債主催迫得一日緊似一日。眼前八麵懸崖,竟看不到一線生機。她“頓時覺得四海茫茫,束手無策。一陣心酸,一陣沮喪,自殺之念油然而生”,甚至覺得死是最好的解脫,可以了卻萬般煩惱。但這個念頭閃現之時,她耳畔立刻響起了夏之時的那句預言:“到頭來,如果你不弄得走投無路,帶著四個孩子跳黃浦江,我手板心裏煎魚給你吃。”難道我就這樣讓他輕易得到料事如神的快感?不行,絕對不行!董竹君重又攢足了心勁,她可不願成全夏之時,他自鳴得意、捧腹大笑的樣子並不可愛。父親去世後,董竹君否極泰來,黴運終於告一段落。大成功者除了自身具備勇氣和實力,通常還會得到意想不到的貴人相助,董竹君的重新崛起也不例外。

有一天,董竹君家中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四川人李嵩高,此人曾留學法國,是四川地方軍隊的軍火采購員。他慕名而來,聽說她會經商,資金方麵遇到難處,便慷慨解囊,願借給她兩千元做生意,這豈不是雪中送炭嗎?此人語氣誠懇,並沒有提出任何非分的要求,董竹君欣然收下了這筆救命錢。她仔細一琢磨,辦廠太難了,隻好放棄,辦川菜館,興許更有奔頭?當時,在上海酒菜業中最受歡迎的是粵菜和閩菜,川菜屈居其後,主要是因為川菜的麻、辣、鹹味道太重,不對下江人的胃口。要是將川菜的花色品種加以重新組合和改造,未見得不能與粵菜、閩菜爭一日之勝。

想到就做,謀定不奪,這是董竹君的作風。應該說,一開始,她的定位就極高。在民以食為天的中國,吃不僅僅是吃,還是一種文化,瞄準了這一點,她開川菜館,便不單純出於賺錢的商業目的,還要把它當作文化產業來經營。取店名,她無須挖空心思,絞盡腦汁,便想到了“錦江”二字。四川成都依傍著美麗的錦江,古時候被稱為“錦官城”和“錦城”。在錦江邊,有一座著名的望江樓,曾是唐朝女校書薛濤吟詩會客的地方,後來成為川中名勝。風雅的遊人也許還能背誦樓中的那首七絕:

望江樓上望江流,人自望江江自流。

人影不隨江水去,江聲不斷古今愁。

董竹君與薛濤均出身青樓,天涯淪落,雖然異代不同時,但兩心相照。以“錦江”作店名,可說是雅氣十足,川味十足,文化底色十足。她意猶未盡,又拿出了與之相稱的設計,店徽是一片青青竹葉。

1935年3月15日,在上海法租界的華格臬路,錦江川菜館正式掛牌營業,開門便是滿堂紅,此後生意節節攀升,簡直好到爆棚的程度。上海灘青、紅幫的頭麵人物杜月笙、黃金榮、張嘯林固然捷足先登,南京及上海軍政要人也經常在此設宴,默片時代的頭號明星查爾斯·卓別林訪問中國,曾在此品嚐了香穌鴨子,還在其回憶錄中特意提到一筆。滿座的時候,竟連杜(月笙)老板也得排隊,有一回,他等得實在不耐煩了,便讓招待員捎話給董竹君,趕緊擴充店麵,房間不夠,就用他的名義跟房東孫梅堂打商量。董竹君正求之不得,孫梅堂誤以為杜老板是她的靠山,隻好盡力玉成。錦江向後弄深入,必須搭天橋過去,又是杜老板出麵疏通,使法租界工部局破天荒地簽發了特許營業執照。經過這次擴充店麵,不僅錦江的生意更加蒸蒸日上,而且董竹君名聲大噪,全上海的人都認為她門路廣,神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