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靠在床榻消瘦的一赫,兩眼無神空洞地看著他時,頓時眼淚立即在眼眶轉悠。
看他哭泣,一赫眼裏也閃過水光,她是很堅強的人,即使死神站在門口也未曾流過眼淚;她又是軟弱的人,看到愛的人的眼淚立即就淚流滿麵,棄甲投城。
“冰臣……你不要哭……”
餘冰臣緊緊抱著她,用力得恨不得揉到骨頭裏。
一赫是他少年追逐的夢想,是和他融為一體的愛侶,她是他的眼睛,他的臂膀,有時不覺得重要,失去後才真的痛入骨髓。
“一赫,求你……讓洋大夫為你診治吧……”
“好、好——”
一赫也哭了,靠在令人窒息的溫暖懷抱,幸福得哭泣。
他輕輕呼喚她的名字,她輕輕答應。
曾經發生過的創傷、齷蹉、不滿、傷心,都被淚水衝刷幹淨。
——————^_^—————^_^————————
沈家三兄妹, 沈右衡和沈一芮像母親,都是極為簡單的人,或者說是非常愚蠢之人。這類人雖然表麵人畜無害,有時候卻十分令人討厭。他們永遠搞不清楚事情,交談時對方已經不高興的搭下臉,他們也不知道閉嘴。
一赫則像父親,好學聰穎,條理清晰。父親去世後,她雖然為了養家專心於刺繡而荒廢了學習,可一赫沒有終止過讀書。她最愛《石頭記》,卻不愛才子佳人的俗套故事。與眾不同,她喜愛《石頭記》中的探春,爽朗大度,女中豪傑。
也許是缺什麼才渴望什麼,沈一赫可不是秋陽豔豔的探春,她是孤拐,高傲的妙玉。嫌棄別人,也被人嫌棄。
但她比妙玉好在,有刺繡做寄托,大把的時間、精力投入進去。和外界幾乎沒有交道,省去許多煩惱和閑事。
少女時代開始一赫的繡作不是氣勢磅礴的江山景秀,就是古典名家畫作。 對於刺繡之道她是有想法的,想要推陳出新,也曾暗暗發願要超越明朝聞名遐邇的顧繡。隻是困於生活和自身局限無法施展出更多的才能來。年歲愈長,愈感到力不從心。慢慢的便安於自身,有了退縮之心。從北平回來後這種念頭更強,淺碧有了身孕,將來她就是嫡母,無論男女必然養在她身邊,喚她“娘親”。
想到孩子,她的心越發鬆散。她想做母親好多年,現在終於有了希望。即使孩子不是她親生,可關於孩子未來要怎麼養,幾歲開蒙讀書,在哪兒受教育,她都有過細致妥帖打算。
麵對餘冰臣時,她又總有種自卑。一赫覺得餘冰臣相貌堂堂,能言善辯,走到哪裏都是大家的焦點。和他比起來自己簡直太醜,太木訥。別看她對餘冰臣表麵冷冰冰,呼來喝去。其實心裏她是非常在意餘冰臣的,比想像的愛得多得多。她隻是不知道怎麼去表達這份感情,用怎樣的方法讓對方感知,隻好一邊用言語折磨餘冰臣,一邊不辭晝夜趕工繡作貼補家用:一邊在心裏怨恨餘冰臣納妾,一邊又違心的同意淺碧進門。
她用自己的方式古怪別扭的守護這個家。
家是她的城堡,也是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