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江南愁 相見恨晚 4(1 / 2)

他突然扭頭表揚,好看的眸子揚起一個彎彎的弧度,一赫的心髒頓時跳漏一拍,杵在那兒像個傻瓜什麼話都說不出。

“沈一赫,你喜歡刺繡嗎?真心喜歡嗎?”

袁克放改變姿勢,慵懶地靠在繡凳上雙手環胸,黑亮亮的眼睛直盯著她。

一赫顰了顰眉,咬緊唇瓣。

該怎麼說呢?

首先他……他不應該叫自己未出嫁前的閨名,雖然是新社會,許多激進的女學生出嫁後堅決不冠丈夫的姓,但……她是舊式女子,講的是三從四德……

可、可重點不是這個!

喜不喜歡刺繡?

一赫一口貝齒把嘴唇咬出一排齒印。

小時候在家做女兒的時候,她最喜歡看外婆和姐姐閑來無事拿個繡繃盤腿坐在椅子上,邊哼一曲《上坡羊》一邊就繡好幾朵小花或是一隻蝴蝶。

那時的刺繡是閨房裏姐妹們打發時間的消遣,是外婆摟著她手把手教導的玩具,她自然是喜歡的。

隻有喜歡才會心無旁騖一頭栽進去,不知疲倦的學習,學習和刺繡有關的一切,一個新式花樣子、一種沒使過的穿針繡法的發現都讓她欣喜若狂,開心不已。

刺繡的路上她越走越遠,外婆是早看不清針了,姐姐也遠遠比不過她。高高的雲端上開始身邊還有冰臣,而現在……冰臣也走了。

還喜歡刺繡嗎?

一赫不知道,至少她不能理直氣壯的說:“我鍾愛。”

現在的刺繡於她更像常年訓練的本能,坐在繡凳上拿起針手指就開始機械的運動。驚覺原來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去鑽研新的繡法,也很久沒拿筆描繪過新的繡花圖案。

幼時的激情完全消失了……

一赫半晌回答不出,袁克放大也懂她的心情。他走南闖北見過真真假假許多藝術大師,才華橫溢的立誌為藝術獻身的年輕人也見過許多。他們有的曇花一現,有的一生寂寂無名。誠然,做一個大師是要天時地利人和,是要幾百年幾代人的努力才能培養一位。但很多的人不是倒在成名的路上而是敗在成名後的路上。成名後,當鮮花和掌聲、名譽和地位接踵而來時,他們就迷失自我,再不能潛心學習,他們本不豐盈的內心很快被世界掏空,然後他們就像失去靈魂的娃娃被大家拋棄。能熬過去,不管順境逆境堅守本心,一直拿出打動人心作品那才是劃時代的大師。

袁克放深知一赫有成為一代刺繡大師的天賦和手藝,假以時日她一定能在刺繡曆史上寫下屬於自己濃墨重彩的一筆,成為天空永遠閃亮的恒星。但她如果一直呆在餘家,那麼她隻會是一瞬而過的流星。

是涅槃、是毀滅,在於一赫自己。

兩個人各懷心事,沉默良久,直到隔壁的花園外響起拉長的戲詞:

“神仙本是多情種,蓬山遠,有情通。情根曆劫無生死,看到底終相共。塵緣倥傯,忉利有天情更永。不比凡間夢,悲歡和哄,恩與愛總成空。跳出癡迷洞,割斷相思鞚;金枷脫,玉鎖鬆。笑騎雙飛鳳,瀟灑到天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