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林遵苦悶、彷徨、走投無路之時,1948年秋天的一個下午,一位40歲開外,身著潔白筆挺上校海軍服的人,龍行虎步,大搖大擺地上了旗艦“惠安”號。此人乃林遵同鄉好友郭壽生,時任國民黨海軍總司令部新聞處上校專員、《海軍月刊》社社長。郭一來到開口就說:“尊之(林遵字)兄,近日在忙什麼?也沒見你露麵。”因艦上桂永清安插的特務活動甚繁,耳目甚多,林遵隨口應道:“哦,彼此彼此。”郭壽生原為中共黨員,1927年蔣介石發動“四·一二”政變時,他曾和周恩來一起共事,參加了駐滬艦艇起義,失敗後因長期受特別監視而脫黨。不久前上海地下黨指示設法通過郭壽生與林遵取得聯係。共產黨員林亨元受命與郭壽生聯係。林也是福州人,抗戰時期就與郭有過接觸,後假扮商人專門做黨的地下工作。林亨元接受任務後,他利用一切機會找郭壽生談形勢,談自己奉組織指示與周恩來對他的期望,郭本來與周恩來早年共事,已是久已仰慕,所以當聽到說是周恩來讓他“歸隊”很高興,滿口答應做林遵的工作。兩天以後,郭又和林遵在金山寺一邊觀賞風景,一邊小聲的談著。一開始林遵就說:“桂永清玩弄權術,排斥異己,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將我置於進退維穀的境地,還說是重用我。可我又怎能把槍口對準我的同胞!”郭壽生說:“咱們在這兒遊覽,不妨引用一句佛家箴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眼下你想潔身自好絕對辦不到。”林遵麵有難色回道:“率領艦隊起義這件事,我想了很久,這件事太不容易了。艦上人員十分複雜,除了馬尾、青島、黃埔和電雷四個派係外,還有新提拔的赴英美接艦士兵出身的青年軍官和汪精衛海軍留下的少壯軍官,本來派係鬥爭就很激烈,加上桂永清的挑撥離間,人心不一,很難控製。再說桂永清一直在監視著我,弄不好‘畫虎不成反類犬’。”郭壽生聽了便耐心開導說:“你的想法不一定對。海軍內部鬥爭激烈是事實,但是目前國民黨喪權辱國,引狼入室,國匱民窮。海軍官兵日子不好過,桂永清終究有眾叛親離,山窮水盡的那一天。”郭壽生口才很好,侃侃而談,他說上次在“惠安”號上本想一語道破,但艦上耳目紛雜,沒有講明。這次周恩來和人民解放軍三野已派林亨元來聯絡,爭取你早日棄暗投明,投入人民懷抱,不再做國民黨的幫凶。郭壽生說:“尊之兄,目前已經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現在可是關鍵時刻了。再說共產黨並不要求你馬上起義,你可以嚐試嚐試,暗中做準備工作。”郭又給林講起清朝海軍提督,巡洋、長江兩艦隊統製薩冰鎮率艦去武昌鎮壓起義軍的事:“薩冰鎮這個人,不好走極端,他手下的大多官兵又同情革命。這樣,薩冰鎮就處在左右為難的境地;他既不忍鎮壓義軍,又不敢不為清廷效力。於是,他就稱病掛冠而去,把指揮權交給黃鍾英、湯薌銘指揮。黃、湯倒戈,宣布起義,這才是最好的出路。”郭壽生這番話語,撥動了林遵沉寂多年的心弦,他握著郭壽生的手百感交集地說:“老兄一席話,使我頓開茅塞,勝讀十年書。”從林本人的經曆講,對中共了解不多,但海軍內部有共產黨人活動,他多少有所聞。對國民黨他已喪失信心,看到守不住長江,他又不願追隨退到台灣去。這時,他給郭壽生談起一件親身往事:抗日時期他有一次在皖南敵後布雷,被日軍發現,將他們包圍,幸亐遇到一位老農,把他們隱藏在自家的一個小窰裏。這位老農卻受盡日軍的拷打,始終沒供出他們,才免於難。當地農民,受新四軍的教育和影響,愛國思想很強烈,敢於舍已救人。他從這件事上受教育頗深。林遵聯想蔣軍投誠、起義所受到待遇,覺得共產黨可靠,沒有什麼疑慮的,於是告訴郭壽生:準備先挑幾個得力助手,上下通融,再做其他各艦艦長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