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還是單身貴族,自由地沒有方向,而她,尚未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朋友的聚會上,滿場的喧鬧瘋狂,他和她,卻是兩個落了單的人。她坐在燈光的暗處,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卻不醉。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能喝酒的女子。終於看得心疼,過去奪了她的酒杯。那以後他們便常常在一起了。她是這樣令人疼惜的女子,下雨的時候,她跑去給他送傘,自己卻淋得像個落湯雞;去逛街,五角錢一串的糖葫蘆,她也吃得興味盎然。有一次,他們去遊玩,景區的地攤上,有賣各種各樣的飾品。她看中了一對玉鐲,瑩瑩的碧綠,晶瑩剔透。並不是真正的玉,隻是加工得比較精細的藝術品,所以並不貴。他搶著付了錢,把玉鐲戴到她的手腕上。她快樂得像個孩子,上下晃動著手腕,兩隻鐲子輕輕相擊,發出清脆的悅耳的聲音,讓他想起一個詞:環佩叮當。調令是突然下來的,公司要開拓海外市場,他是公認的最好人選。他征求她的意見,如果她反對,他會留下來。
可是她說,有愛不覺天涯遠,我會等你。她揚揚手腕,說,我會一直戴著它。玉鐲叮當作響,如一朵暗夜裏開放的花,分明散落著寂寞和淒清。他走後,愛情便轉到了電子郵件和電話裏。他們用兩個人的名字合在一起,申請了一個電子信箱,密碼是他和她的生日組合。他說,那是他們愛的小屋。每天,她在裏麵寫下她對他思念和牽掛,寫下她生活裏點點滴滴的小事。他則像個嘮叨的老太太,跟在後麵,問她有沒有好好睡覺,有沒有不聽話去喝酒,有沒有別的帥哥打她的主意……在異國他鄉,他讀著她那些細碎溫暖的文字,想像著她打字時,手腕上的玉鐲在鍵盤上清脆的撞擊聲,便忍不住一個人對著顯示器傻笑。離別一年,他問,腕上的玉鐲可還在?她答,當然。我會戴著它,等你跟我求婚。他說,等我在這裏安置好了,就回去接你。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半年,她的電話突然就打不通了。他每五分鍾撥一次號,聽到的是同樣的一句:“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頭上的冷汗,嘩地便下來了。網上的小屋,他隔兩分鍾,就刷新一次頁麵,卻再看不到她的隻言片語。他托了國內的朋友,到處打聽她的消息,可她像是突然蒸發了一樣,音訊全無。三個月後,他突然在愛的小屋裏看到她的信。信寫得很簡單:那時我們太年輕,以為相愛無敵。現在我明白,愛情敵不過天涯的距離。不如,我們散了吧。郵件裏還有附件,緩緩打開,竟是她和另一個男孩子相擁而立的照片。她靠在那個人的懷裏,雙手插在長裙的口袋裏。手腕上,已經看不到那對玉鐲。那天晚上他醉了,在異國的街頭,用別人聽不懂的話,一遍遍地說:“有愛不覺天涯遠……”眼淚,流得一塌糊塗。五年後,他是那家跨國公司的副總。回國考察市場,約了舊時朋友相聚。酒至半酣,突然有朋友提到她,說,你知道嗎?她到現在還是單身呢。他吃驚,怎麼可能?當年分明……朋友打斷他,你走後第二年,她出工傷,截掉了一雙手。他幾乎昏厥,原來,原來她的恩斷情絕,卻全是不忍。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心碎腸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