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各一方
毓超
人世間有些男人娶到了美麗的妻子，並不一定彼此恩愛，家庭生活也不盡全然幸福。人的內在心靈美比外表美更為珍貴。亡妻馮金雀在我的心目中，是一位外表美，心靈更美的完美女性。我們夫妻分離整整七年。那些漫長的日日夜夜，尤其我來到美國之後，可以說我一刻也沒有忘記過她。
金雀在娘家，是一個水煮沸了，蓋子都不會揭的嬌小姐。家庭遭變故，饑寒交迫，顛沛流離的艱苦生活，煉成了她堅忍自強，剛健篤誠的性格和超人的工作能力，操持家務的能耐，更是無人可比。她是典型的賢妻良母，是我創業中相濡以沫，最親近的夥伴，我家的大功臣。
我離開大陸時，家裏已無半日之糧，大大小小十一口人，食不果腹，衣不避寒，大人們每天還要挨鬥爭。而金雀正身懷六甲，我真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家裏的房子被沒收後，她帶著孩子們住在柴屋，上麵漏雨，下麵沒門，寒風呼嘯中，也不知她是如何度過一個個漫漫長夜？一個弱女子，帶著幾個幼兒，坐過兩次牢，還一次次跋山涉水，冒著生命危險，到幾十裏路外去尋找弟弟。身無分文，帶著七個孩子奔波，她的勇敢、堅毅、愛心，又有誰能
相比。
好不容易輾轉來到美國，對她的第一個考驗就是我患肺病，住進隔離醫院。在人生地不熟，語言不通的洋人之邦，她必須獨立撐起這個家。到政府的免費醫院生孩子時，作為她的丈夫，我連到醫院看一眼她們母女，醫院也不放行，她身心所受的折磨，又怎能用語言形容。
在家裏加工服裝那十年裏，每天隻有幾塊錢收入，得工作十幾個小時。同時還要照顧四個相隔不到一歲的幼兒和操持九口人的家務，她付出的心血，又怎能用數字計算。
我家住在二十四街那些年，金雀常是等全家人進入夢鄉，自己再繼續工作至深夜。到天色微明時，又起床為我做早餐。那時，家裏的車房在院子外麵，無論寒冬溽暑，刮風下雨，金雀總是到院子裏先打開閘門，讓我的車子開走，再回廚房料理孩子們早餐。待把孩子們一個個送上學後，又趕快車衣，她哪有時間休息。
金雀來到美國後，人口逐年增加。小妹、嶽母最後移民來洛杉磯時，家裏還寄居著她的侄兒和我無家可歸的同村兄弟，經常有十四五個人吃飯。可她從未讓我進過廚房幫忙。自從我出院回到家中，幾十年中絕不讓我再吃一口剩飯、剩菜，喝一口隔夜不新鮮的湯水。尤其是剛從醫院回來那些日子，要不是她天天為我燉補品，調理生活，家裏大小事不讓我插手，能徹底靜養，我怎能那麼快恢複健康？沒有她的聰明才智，全力以赴，我又怎能創辦工廠，從貧困走到小康？我們這個家，實際上不是一個成功的男人後麵有個賢惠的女人，而是一個聰明靈巧能幹，又不怕苦和累的賢惠妻子後麵，有個像我這樣有責任感的丈夫在共同並肩
努力奮鬥。
讓十一個人都受到大學教育，再成家立業，金雀是頭等功臣，她應該得到模範母親、賢惠妻子、最有愛心的嫂子和女強人勳章。
我們開衣廠那些年，天天工作忙得喘不過氣來。每到周末，她一定要為全家人聚餐燒出一大桌美味佳肴。晚上還把孫子和孫女留下來，在家裏住兩天。給他們做好吃的，縫漂亮的衣服。夜裏摟在手臂裏睡覺。就像母親抱著兒子女兒一樣親近。
孩子們都讚美媽媽包的粽子最好吃，媽媽煮的雞湯最好喝，媽媽做的炸雞比草莓園的特產還要香脆，媽媽煮的飯菜最有滋味，連婚禮服也是媽媽縫製得最合身，漂亮。
金雀對我，不僅非常恩愛敬重，簡直是像母親關愛兒子般的慈愛。我每天上班或者有時參加派對，穿啥衣褲，著啥鞋襪，打什麼顏色的領帶，都是她一一料理。我們每天同時上下班，回到家我就可休息等晚餐了，她還要洗衣煮飯哄孩子。是她給我準備不同厚薄的換洗衣服，我才知道天氣的冷暖和春夏秋冬在默默地替換。為了讓我好好休息，每天下班回家，洗澡水都放好。那麼多小孩，管理得井井有條，一點也聽不到吵吵鬧鬧。妻子幾十年如一日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愛，而我習以為常，幾乎沒有想過，她一直在為我和全家人付出，就像一支點燃的蠟燭，以燦爛的光輝照亮著周圍的每一個人，卻時時都在燃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