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錢是賺不完的,富了要知足,貴在求退,居安思危。當孩子們都被培養成才,成家立業,算一算晚年過平淡閑靜的生活,費用完全可以自給自足了。我驀然回首,想到金雀辛苦坎坷一生,沒有過上一天舒坦的日子,於是決定關廠退休,不讓她再勞碌奔波,而能在家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
逝者如斯
毓超
誰知命途多舛,退休後神仙似的日子沒過多久,一九九三年九月有一天,金雀對我說:“我感覺全身無力,很不舒服。”我沒有怠慢,火速送她到醫院檢查。當時醫生沒查出什麼大病,隻建議住院觀察休息。
在醫院住了十多天,病情好好壞壞。一天,金雀對我說:“明天你可不可以早點來?”我在家沒啥事要忙,要不是醫院不允許,我可白天晚上都在醫院陪她,有什麼不可早點到呢。我說:“你喜歡我什麼時候來,我就什麼時候到……”怎麼也想不到,那竟是我們五十年恩愛夫妻最後的對話呢。
第二天一大早,我提早到醫院,前一夜發生了什麼事,我完全不知道,兒女們已全部聚集在金雀的加護病房,她全身插滿了管子。
現場的情景,一下子讓我感到萬念俱灰,這世界仿佛一切都完了。我記不得那一刻自己做了什麼,待我在三兒子家的沙發上醒來時,弟弟已從加拿大匆匆趕來,他撫摸著我的額頭,淚水縱橫,萬分悲傷,全家人痛哭失聲。此時,金雀已走兩天了。她沒有遺言,沒有和我說再見!我在心裏自問:“她不是叫我早點來嗎?她真的走了嗎?她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可以就這樣走呢?她怎麼可以這樣拋下我呢……”待我清醒過來,完全不相信她
真的已離我而去。但她確實是走了,那種窒息的壓力,那種失去依靠的頹喪,撕心裂肺的悲痛,無法用語言形容。想到我幼年喪母,年輕喪父,老來喪妻,人生最可怕的劫難何以都落在我身上。命運如此弄人,我是多麼的不幸!我在心中呐喊:
狂風折斷連理枝,
病魔打散比翼鳥。
恩愛夫妻各一方,
淚濕衣襟痛斷腸。
出殯那天,親朋好友、家人擠滿了玫瑰崗墓園的紀念大廳,送葬的車隊從禮堂一直延伸到墓穴前麵。如此龐大的隊伍,證明了金雀的好人緣。但誰不為她生命的句號隻劃在六十七歲,遽然仙逝而不無遺憾呢。
我不知自己是怎麼熬過那些悲慟日子的,體重一下子減輕了三十磅,半夜裏常哭醒睡夢中的小兒子。他總是緊緊地抱著我說:“爸爸,不要去想媽媽了,她已經走遠了,想她在世的時候,你們生活在一起時高興的事吧。”
漸漸的,我的眼睛看不清報上的字了,開車看不清路標和前麵的路。我每星期到墓園為金雀剪草、灑水、獻花,向她述說我刻骨銘心的相思與惘然,感謝她對我無微不至的愛。可是,生命的信息在警告我,必須節哀,不能再如此下去,否則我會倒下去,給兒女們增加麻煩。
我一遍一遍地自問:金雀在等我嗎?這是愛妻所希望的嗎?
我知道她深愛這個家和家裏的每一個人。小兒子還沒完婚,她已不能和大家在一起看著小兒子成家,喝小媳婦敬的茶。我不能這麼早走,和她一樣帶走遺憾。應該像她在世一樣,繼續把這個家支撐下去,保持她在世的傳統,才不辜負她一生對我付出的一切和深厚的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