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挑一放間,玄琰終於安下心來,見他待洛熙姐姐如此,擔心已是多餘。
隻是赫連奕走路姿勢似有異樣,仔細一瞧,才看出他有腿疾。分神片刻,碩寧公主翻了個身,一隻彩蝶翩翩飛來,繞了幾圈,停在她的眉角。玄琰和赫連奕相視一笑,見碩寧公主懶懶睜開眼,才上前道,
“洛熙姐姐當真沉魚落雁,連蝴蝶也要羨煞三分了,”
“玄琰?”碩寧公主坐起身細細看去,倏忽瞥見赫連奕站在身側,眉間霎時綻開團團紅雲,朝玄琰嗔笑,
“就數你能說會道,嘴巴抹了蜜似的,”
“可不是抹了蜜麼,這幾日都快把宮裏的蜜餞甜糕吃光了,”忽聞身後傳來一聲朗笑,不用看便知是誰。
赫連宇聽聞玄琰往碩寧公主這邊去了,後腳便跟了過去,進門卻見這小子和大哥圍著碩寧公主暢笑,其樂融融的模樣倒似普通人家般讓人心暖。
“如何?還怕我吃窮了你不成?”玄琰側身擰眉,
赫連宇讓他一噎,輕笑兩聲不去理會,人來瘋的性子自是領教過,行至赫連奕跟前淡然一笑,
“大哥,”
赫連奕微微點頭,眸光清澈,垂眸望向碩寧公主,“起風了,進殿歇息吧,”
待二人離去,玄琰仍默然佇立柳樹下,心境平和,唇角漾開淡淡笑意。
赫連宇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我大哥出生便患有腿疾,注定一生不能策馬,在血雨腥風的大夏王城中,卻是唯一的幸事,”
迎上玄琰略感錯愕的眸子,淡淡道,“碩寧公主和他在一起,可享一世太平,”
微風拂麵,玄琰撥開淩亂雙眸的發絲,深深看著這個人,許多複雜感情摻雜滲透,如今才似看清了他的心。
原來那裏也有暖流湧動,不盡然像表麵那樣冰涼如斯。
或許方式有些霸道,卻是盡可能護所有人周全。他的心意不會輕易坦露,卻讓人覺得踏實可依,這樣一個人,如何不傾心。
“小六,”赫連宇動了動唇,目色微窘,側首望向天際,“我紮了一隻紙鳶,”
玄琰睜大雙眸,卻聽他輕聲道,“可願一塊兒去放?”
分明像個孩子,原來傲然於世的人也會犯窘,玄琰挑眉輕笑,“紙鳶你可放不過我,”
天地相連處浮雲繚繞,似永遠走不到盡頭,世間塵煙頃刻消散。
玄琰手執巨大的青鸞紙鳶迎風而立,朔北風沙漫天飛舞,卷得衣袂不斷翻飛,半眯著眼睛對不遠處的赫連宇高聲道,
“我拿穩了!”
赫連宇一手握繩,一手卷軸,用力拉了兩下,緩步跑起來,黑色長衫在豔陽下耀出奪目光彩,玄琰輕一鬆手,青鸞便隨風躍起,一飛衝天。
紅塵紫陌風華無邊,歲月流年,又有哪一刻比得上此時咫尺相伴的安寧。一層薄霧淺淺覆蓋住眼眸,仰首遠眺,目光穿透曠野碧陽,仿佛要將那天際看穿,想再多看一眼,這個曾與自己策馬同歌,笑傲沙場的男子。
“嘣”地一聲,手中繩線徒然斷裂,青鸞似長出了翅膀,遙遙直上九霄,與天際融為一體,再抓不牢。
指間輕繞一縷斷線,赫連宇苦澀一笑,歸期將至,才覺竟會如此不舍。
信步行至玄琰身畔,攤手笑歎道,“這繩著實不牢,下回換別的試試,”
見他良久不作聲,赫連宇輕輕一叩他的額頭,嗔道,“傻了?”
“大丈夫當建功於沙場,立業於廟堂,這話是我爹說的,”玄琰淡笑,“卻沒有告訴我為什麼,”
“若他日你坐擁萬裏江山,卻要舍棄所有,享一世孤獨,你甘願麼?”
“不願,卻不得不願,”赫連宇迎上他的眸,“英雄還是梟雄,皆由後人評說,我隻想完成生平霸業,無愧於先祖,無愧於蒼生,”
“好,”玄琰坦然輕笑,“我定看你成就霸業,君臨天下,”
一語誓言,打破浮生虛夢,半世塵緣,注定要誤了。
三日後瑞王一行離開王城,大夏儲君親率儀仗相送。大隊人馬行至梨花渡時卻停下腳步,梨河兩岸繁花瘋長,紛紛揚揚似雪落下。
容祿立於馬上,遠遠望著太子和瑞王並肩緩行,儀仗停在離二人三丈處。默立半晌,卻見太子自腰間取下那柄佩帶多年,視若珍寶的刺金彎刀,呈於瑞王麵前。
眾人疑惑間,漫天飛花下,太子竟狠狠扣住瑞王的肩,一吻封唇,驚天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