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榮歸(2 / 2)

“還是如你父親一般,這眉,這眼,絲毫不差......”

玄琰反手輕握住母親,輕笑道,“那是自然,孩兒不像父親和娘還像誰,”

謝蘊如眸光微閃,緩緩舒了口氣,側首望向房外,“院裏的木槿可開了?”

“開了,”玄琰略一沉吟,兩手橫抱起母親,微微一笑,“孩兒帶娘去看,”

枯瘦如柴的身子在懷中宛若一片落葉,玄琰還記得年幼時母親抱著自己去夠枝上梨花的情景,不過十年間,失去了摯愛的人似抽幹了水的枝葉,僅靠一盅盅湯藥支撐她活下去。心裏霎時泛酸,玄琰眸底漾起柔光,扯開一抹笑,將母親抱到花樹下,指著麵前一株白木槿道,

“年年歲歲花相似,娘也要如這花一般,待明年春天孩兒陪娘去郊外踏青,娘說可好?”

謝蘊如深深望著眼前木槿,淡淡笑起來,似沒有聽到玄琰的話般,兀自道,“還是木槿好看,雖僅榮一瞬,卻是足矣,”

話音剛落,方才還燦若繁星的花兒轉眼便紛紛凋敝,迎著天際最後一縷霞光散落紛飛,枯萎墜落。

入夜時分,瑞王府車駕繞過繁華長安道,借著月光,往清王府直直行去。自五哥封王,來不及向他道賀便讓那場變故攪亂了行程。馬不停蹄征伐殺戮後,回朝時分昔日兄弟卻仿若隔了萬重山,玄琰還隱隱記得那日城門下,五哥驚愕複雜的眼神,終究回不去了,連最為親近的五哥待自己,亦摻雜了別的東西。

如此也好,一個瑞王,一個清王,縱是連著血脈,在九重宮闕繁複幽深的帷幕背後,沒有人可以永遠纖塵不染。

隻是那份兄弟情誼,玄琰始終相信還守候在那裏,不曾變過。

“五哥,”踏進絳紅描金的巨大府門,卻見五哥早已侯在那裏,一襲白衫悠揚飄逸,一如往日那般俊逸灑脫,隻是走近了才看清他眼底的血絲,身上亦散發濃稠酒熏。

“你又喝酒了,”玄琰微嗔,上前輕輕一擊他的右肩,暢笑起來,

玄玘雙眸散亂,定了定睛方才低頭淺笑,一邊撫著額頭道,“你來的正好,讓你嚐嚐五哥剛釀好的醉花陰,別人可都還沒試過,獨獨留著等你回來一塊兒品,”

“醉花陰?”玄琰笑道,“當真好名,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酒有了,可有暗香?”

“小犢子,”玄玘一訕,旋即大笑,輕拍他的後腦,“滿嘴胡言,”倏忽憶起那年他二人夜逛青樓,何等逍遙快活,雖說以鬧劇收場,事後還替玄琰背了回黑鍋,卻是記憶裏再難尋覓的悠然時光。

“五哥?怎麼了,”玄琰看出他麵有異樣,側眸問道,

玄玘輕笑,“沒什麼,隻是想起陳年舊事罷了,快進去吧,今夜你我兄弟二人不醉不歸,”

雅致清幽的廳堂內幾名美姬輕衫薄袖,美目倩兮,見瑞王和清王進來,忙撫琴斟酒,眉目流轉間柔波汨汨,不時朝清王瞥去。

“這便是五哥藏的暗香?”玄琰調笑,心知五哥風流,府中侍妾不在少數,卻一直沒有冊妃,不由揶揄道,

“五哥好福氣,嫂嫂們個個生得標致動人,”

“胡說什麼,”玄玘輕一拂袖,目色微沉,轉眉望向那幾名美姬,“你們都下去,”

一襲馨香卷著水袖踱出門外,玄琰正欲開口,卻聞玄玘搶先啟唇道,“今日夜訪所為何事?”

玄琰指尖微動,抬眸道,“想請五哥助我,”

“瑞王手握大周兵權,還需要在下相助麼?”玄玘話音轉淡,裏麵的薄涼他二人誰都聽得出來,玄琰不動聲色,緩緩道,

“孤軍奮戰總是占不了上風,五哥如今也是朝中四王之一,”

“不過徒有虛名,”玄玘慚笑,長歎一聲,“罷了,從小到大,五哥可有不依著你的時候,”

玄琰垂眸噤聲,齒間澀苦,卻聞玄玘淡淡問道,“五哥隻問你一句,所欲為何?”

“匡正皇統,還政於君,”玄琰抬首,迎上他的目色,那裏微光驀地一閃,似一柄極尖極利的薄刃狠狠插入心底,那份最為珍貴的信任已經有了裂痕,心知五哥定以為自己妄圖以兵治政,在兩權分立的大周朝中再霸占一隅。

“我不會任由太後和靖王如此下去,”誤會便誤會罷,如今身負巨大光環的玄琰,已無選擇的餘地,亦無後路可言,

“大周隻可有一個皇上,萬民臣服的,亦隻可有一人,”

在玄玘錯愕悵然的目光下,玄琰拱手一拜,低聲道了告辭便轉身離去,清寂身影被皓月清輝籠罩,最終消散於層層輕霧間。

玄玘回眸,案上殘盞未滿,兀自上前頃滿瓊漿,入喉,卻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