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太子哥哥始終一語不發,站在離他最遠的地方,默默望著他們嬉笑玩鬧。
他一定知道什麼,關於日後可以預見的紛爭,太子哥哥一早便洞悉深徹。他也有不甘願吧,卻隻能一直忍,一直忍。小時候隻道太子哥哥軟弱好欺,在他麵前亦口無遮攔,每每這時皇後和哥哥們卻從不斥責玄琰,仿佛那時起,太子哥哥身邊便空空如也,除了皇伯伯,沒有誰給他庇佑。而如今他已為人父,不但要擔下整座皇城,還有曆代先帝打下的江山,隱忍如他,可否能支撐下來。
外麵倏忽落了雪,一簇雪花濺在指上,玄琰斂下車簾,卻瞥見中和殿前那片幽篁裏獨立一襲黃袍,忙喚人停了車,躍下身,朝那人急行奔去。
“參見皇上,”玄琰拱手一拜,除了李良,未見左右侍從,不免心生疑惑,宮筵在即,皇上為何還在此地徘徊。
“瑞王免禮,”玄玿似知道他會來,拂袖一笑,聲若清風,難得不見悲憫,朝李良略一挑眉,便俯身一拜,緩緩退下了。
“吉時將至,還請皇上隨駕入筵,”四周風聲呼嘯,棉絮似的雪花裹著風霜墜落,壓得大片幽篁抬不起頭,枝椏搖擺,再多些許重量便要斷了似地,
“誰的筵?”玄玿慘笑,“下任太子,還是下任國君,”
玄琰一窒,微微抬首望著他,褪去平日裏的孑然孤寡,更添幾分頹然。
“是公主也說不定,”玄琰知他不願親生骨肉落得和他一樣的下場,緩聲勸慰,
“你以為太後會答應麼?”愴然眸光轉瞬即逝,玄玿倏忽回頭,直直看著玄琰,“一日不誕下皇子,靖王便一日不會罷手,朕的皇兒,不過是太後和靖王爭鬥的籌碼,如此......朕寧願那個小家夥別來這世上,”
啪地一聲驚響,大片幽篁終不堪所負,折斷成兩截。
“小時候總覺得這宮牆太高,太長,就算長了翅膀亦飛不出去......”玄玿似未聞見周遭動靜,兀自仰首望向幽深天際,眸底微微閃爍柔光,“如今看它,不過爾爾,卻忘了如何飛,連翅膀,亦不知遺落何處,”
“皇兄......”玄琰深吸口氣,啞聲喚他,“臣弟定會站在你這邊,”
玄玿垂眸淺笑,複又望著玄琰,“走吧,當年小耗子一般鬧騰的娃兒如今也做皇叔了,”
那個冬季格外漫長,大雪不歇,白茫茫覆蓋在九重宮闕上,那些黯黃斑駁的碎片被滿目雪白遮蓋,誰也看不穿背後的殘破。
塞北突厥與大夏的戰報不斷送入朝中,捷報頻傳,舉國歡騰。
然而噩耗卻在十日後刺破長安上空,那日玄琰正與羽林騎都統許光清於皇城校場檢閱禁軍,一匹紫徽騎自千裏之外的陽關直闖皇城,手持急函稱要見瑞王。
遣開左右,玄琰拆了信函,卻不是那人字跡,惟見幾行蠅頭小楷,觸目驚心。
“大夏盟軍伏陽關與突厥激戰十日,冰封北山口,突厥欲逃,大夏急追,卻逢大雪崩塌,大軍已盡入山穀,生死未卜。”
玄琰輕顫的手已握不住信函,生死未卜,生死未卜......
絕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