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北的風如寒冰利刃狠狠刮過枯草,撲簌落下的雪花不似江南那般繾綣柔綿,倒溢滿了令人窒息的凜冽嗚咽過帳營。
幾點篝火影影綽綽,分散在半山腰上。赫連宇一身玄黑鎧甲耀出森冷懾人的光芒,俯身盤坐火盆邊,微微低首拭劍,目色炯然深邃,誰也看不清那裏隱藏著什麼,隻那迫人眸光不堪直視。
“太子,”虎賁將軍朔暘腰佩長劍,大步邁進帳營,麵露陰雲,沉著聲音問道,“突厥兵敗,我等不速速回朝,在這窮山僻壤駐紮所為何事?”
“等一個人,”赫連宇斂去眸底鋒芒,略一抬眸,“他來了我們便走,”
“若不來呢?”朔暘知道太子所言何人,雖不甚明了背後的原因,卻深知太子做事一向縝密無誤,聽他的自不會有錯。
“隻能賭上一賭了,”
話語一如往常清冷,朔暘是聽慣了的,眼下望著他的麵容,卻隱隱察覺到異樣,坦言道,“太子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助那大周瑞王,”
大夏並非拘小節之輩,對此二人的事也早有耳聞,鐵錚錚的漢子愛了誰便是誰,哪管是男是女是風是雲,卻斷然不信太子助那人隻為了一己私情。
“助他亦是助我,”赫連宇拂袍起身,負手踱出帳外,遙望蒼穹,執劍的手微微握緊。
小六,我以命賭這一局,若輸了,再也無人能救你。
紫荊宮,鳳陽殿。
靖王一襲蟠龍青紋袍映得麵色愈發森然,玄金烏絲長靴徒然踏至殿內,微揚著頭,望向鳳榻上那身華貴紅裝。
“母後深夜召喚兒臣不知有何吩咐,”靖王挑眉冷笑,並不行禮,
太後的臉沉在一片暗色裏,看不清,摸不透,卻聞她聲音微顫,啞然道,“玄玧,聽哀家一句勸,就此收手,你要什麼都給你,”
“是麼?”靖王哂笑,“可惜兒臣現在隻想要他的命,”
太後猝然一震,雙手緊緊扣住扶手,眸底隱現冷光。未待她開口,靖王拂袖一笑,悠然道,“母後瞞了兒臣那麼些年,想也累了,不如讓別人替母後分擔,”
“兒臣如今才算明白,為何母後寧願將無限寵愛給那皇叔之子,也不願讓兒臣這所謂親子貼近一分,原本一開始便是錯的,對麼?”靖王仰天大笑,聲聲淒愴,竟笑出了淚,
“兒臣不過是母後寵冠後宮,奪取後位的工具,母後對兒臣,原沒有親情可言,即便如此,兒臣可曾有過分毫怨言,”
“事到如今,兒臣卻不得不怨,他在一日,兒臣便一日不得安寧,母後要怪,便怪當年犯下的錯罷......”
“住口!!!”太後猛然起身,淩厲眸光閃動,周身騰起浩浩殺氣,
靖王眸光一閃,透著滯痛,“怎麼,母後還想殺了兒臣不成?靖王薨於鳳陽殿,悠悠眾口,母後以為能瞞得下來?”緩了緩氣,又漠然道,“羽林騎已奉命包圍瑞王府,隻待天明後真相大白,玄琰便難逃一死!”
大殿冷風清徐,撲打在凜然而立的母子二人臉上,看著太後目色漸漸黯淡,靖王冷冷一笑,傾力擲出最後一語,
“能救他的,惟有母後一人,卻不知,母後可能狠得下心將手中一切拱手相讓,那日謝溫死前一句忤逆倫常,天亦不容,母後可擔得起......”
迎著清冷皓月,靖王驀然轉身,朝更為墨深無邊的陰影裏行去。
望著他離開,太後周身力氣瞬間抽離,癱軟在鳳榻上,深深垂了頭,鬢髻鳳釵搖搖欲墜,一聲輕笑自胸前發出,寒意迫人,寂寂無人的大殿上,唯剩她一人細語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