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宇目色幽然轉黯,他又何嚐不想,然而眼下若與大周棄盟還未到時機。各路軍隊備戰多年,如今欠的隻是一個出征的說辭,突厥一戰勢在必行,卻也不容任何閃失。若當此時與大周反目,豈不正好順了突厥的意。
“靜觀其變吧,”赫連宇淡淡道,眸光掃過眾位將軍,透著幾許難抑的戾氣,忽然沉下聲,“歸營後加緊練兵,大戰在即,我要的是一支能夠隨時踏上征途的軍隊,”
在場武將無不麵露狂喜,等了這麼些年,總算能大幹一場了!皆拱手領命道,“吾等自當傾力而為,”
有蒼鷹於皇城上空盤旋不止,悠遠啼鳴掠過大夏每一寸天和地,暮色闌珊裏,赫連宇寫下詔書,命舉國上下務必同心,又令各部郡王嚴陣以待,朝臣各司其職,靜待皇命。
耳畔一聲戊時鍾鼓響起,滿目黛瓦宮牆盡處連著碧海。手上的折子遞到容祿那裏,字字句句他已等了四年,心中激漾卻如初次征伐那般濃烈,一抹殘陽刺透紙窗,印在他眉目清凜的臉上,立盡天光,久久不散。
“玄琰呢?”淡啟的唇音揉了幾縷溫脈,容祿聽著亦覺得暖,忙應道,
“驃騎將軍正往回趕,今夜想是能回朝了,”
“吩咐禦廚備宴,”那人知道消息定是急著趕來,隻怕早已餓壞了。
玄琰一騎絕塵而來,馬蹄踏過染盡秋色的霜葉,清響不絕,萬千思緒終在見到赫連宇時倏地不見了。
將軍府偏廳內,案上幾碟小菜,有酒有肉,這便是他二人的家宴。
“等多久了?”遣了下人,玄琰也不必再拘禮,邊解開風氅邊褪去長靴,連日行住軍營,灑脫慣了,竟未覺腳底磨起了水泡,疼的難受。
“一會兒,”赫連宇兀自皺起眉,瞪著他,“你也不看看場合,滿桌子菜香都讓你那汗腳倒了胃口,”
玄琰嘿嘿一笑,“有麼?我怎麼沒聞到,”說罷還拎起靴子猛地一吸氣,果真有味兒,還不小。
赫連宇無奈起身,招呼下人端來一盆熱水,讓玄琰先暖暖身子,見他一碰到水便嘶嘶吸氣,又找來細針抓起一雙讓寒露捂得發白的腳,“若不挑了明日可有得你受,”
玄琰一聽便要掙脫,瞥見赫連宇帶著慍色的眸子一時不敢多言,隻能小聲道,“輕點兒啊,”
肩上發絲緩緩搖落,玄琰看著他輕抿雙唇的側臉,這還是記憶裏那個傲視天地的人物麼,竟會為自己做這般瑣碎的事,也不怕讓一雙臭腳丫子給熏了。不覺輕笑出聲,赫連宇抬頭看他,二人相視無言,隻腳心傳來的溫度暖入心扉。
“再過十年二十年,若你老得不能動彈,我也這樣為你暖腳,好不好,”玄琰輕俯下身,與他額頭相觸,
“你少添些亂就好了,”赫連宇嗔笑,將那雙寒涼的腳放進盆中,細細輕揉。
玄琰閉上眼,貼近他的臉頰,低喃道,“赫連宇,謝謝你為我等了四年,”都知一朝烽煙起,半生榮辱,生死搏殺便在咫尺,縱是天下無畏的人也有顧忌。這一戰便要戰到底,江山皇輿,都將烙上大夏的印記,他們都知這意味著什麼。
所以一個盡心,一個苦等,玄琰始終不願染血的故土,終要為了赫連宇刀劍相向,叛國也好,佞臣也罷,這份罪名他甘願擔了。
因為他始終相信,這天下握在誰手中才會太平。
“戰吧,我會和你一起,”